周末早晨,莫先生打来电话问,几点钟动身?于是就记起约好郊游的事,冲一杯咖啡,换一双运动鞋,就赶过去。
昨天是冬至,今天开始数九。天空铺着薄薄的淡灰色的云雾,路上行人也不多,显得清冷。公交车站牌下,遇见莫先生,他指着远处河沟入口,肯定地说,就是此处可以进去的。眺望着,一幢幢楼宇遮住了视野,自是寻不到印象中的原景。高中时,是来到过这里的,那年,还是一片开阔的河滩地,需踩着河石小心地涉过溪水,躲着软泥跳跃着行出百米,这才松着气,放心地开始赏着各色景致,舒缓地踱出步来,这一次重游,不知还会遇到曾经的尴尬。
走过一段水泥路面,绕过一处住宅小区,眼前就开阔起来,河沟敞开臂膀,做欢迎状,似乎在唤着新客的探望。想必山绿的时节里,它是热闹喧哗的,现在,就有些寂寥孤零,煎熬着远远望见客,就欢愉地笑起来。
梁上和坡间生长着各种树木,有的在山坳密密地聚作一团,似集会者热闹地谈论着;有的似独行客立在崖头,显得悲壮,亦或孤傲。有几株似枯朽了,想着春天里,也不会有丁点绿芽吐出的,它紧咬崖畔要塌落的土石,裸露出遒劲弯曲的根须。我对莫先生说,瞧,可以雕琢出别样的木根品的,莫先生凝视了许久,感叹地说,就让它站在此处吧,也好把一个生命历过的沧桑,示给那些路过的人们。沿着沟底涉去,视力是各种形状的树木,它们在冬的季节里,躯干和枝丫,轮廓是清晰明确的,似制图者勾勒出的素笔画,显出真实可靠的线条来,如陕北人一样,直爽、豪放,不需绿叶的渲染、涂抹,就把心路看明白了。夏时的绿色,虽是叫人喜欢,但我独爱这素雅的铅笔画。有的树木,却用躯体撑出一团团白绒绒的树冠来,远远望去,像一双巨手细心地摊开羊绒,想着下一步,开始缝制一件过冬的皮袄大衣,让人看了,心里暖洋洋。河沟本是有溪流的,记忆中是窄窄的,靠着沟底一侧缓缓淌着,现在,只有薄冰合着枯草,没有了往日活泼,沉默着,但它并不沉默,隐隐就有冰面下轰隆隆的裂声传出来,钻入耳中,这是凤凰涅槃,或鹰的重生,只知它在蓄着力量,过几个月,就会喷薄欢腾起来。这样走着,就到了小路的尽头,石崖畔,渗出的山泉,在冬天里,堆积出诺大的冰包,宛如未加雕琢的玉石,悬在石面。沟底有一汪碧绿的水洼,嫩绿小巧的叶片点缀在泉底,合着涌出的水,结出了一块翡翠来,在这满目荒草丛中,显得娇柔婀娜。我疑惑地问莫先生,只这一眼泉水,怎么会淌出小溪的。他笑着说,你看,附近崖缝里,也是有水流出的,汇在一起,不就是一条溪流了吗。果然,远处石缝中也结出些许冰凌。哦,原来是这样,它们凝结在一起,一路不忘初心,才能融汇进延河,奔向大海。
莫先生这个时候说,前面已经没有平坦的路了,只有放羊人和采药者踏出的小路。我仰起头看了看树林遮住的山梁,冬日这时已经驱走了薄云,在沟底散着温暖,心就热起来,于是奋勇着说,我来做探路者吧。其实,我也只是沿着若隐若现的,被荒草覆着的山路跋涉,这条路,远远望去倒是分辨出的,近了,就没有了路,荆棘立在四处,伸着带刺的枝条,需不停地拨开,偶尔,还有叫不起名字的果蕾,勾在衣袖上,想着让你带它去远方。路终归是有的,只是不清晰罢了,虽然那些调皮的弯着腰身伏在坡面的野草,总是让你费力地去猜测。离着山梁一半路的时候,莫先生开始抱怨起,自是说没吃早饭,体力不支的缘由。我踩着坡楞的虚土,攀着树干和灌木枝柳,鼓励着说,就要到梁的顶端了,只要沿着前人踏出的路走,终会成功的。
刚刚,在沟底仰起头看时,是看不到山梁顶的。才不到一会儿,就站在了它的上头,只是,得到了急促的喘气声,攀在衣裤间的枯叶,匍匐中赏赐的土迹。忽然发现,山梁的下面,只是目所及很短的距离,是刚刚经过的薄冰覆着的洼面,于是就懊恼起来,本以为付出了浑身的气力,莫先生也把最后的毅拿出来,该是隆重些显出路的远吧,至少如心底的愿,慰籍总该可以,可现实,大地给予的,只是走了多远,才会显出应得的分值,它倒是做了合格的裁判,没有丝毫宽容。这就有趣了,就如平日里做事,以为远了,回了头,其实本没走多远。
莫先生忽地兴奋起来,嚷着喊,瞧,多么平坦的路啊!眼前,一条宽敞舒缓的土路,从山梁开始,沿着坡面弯曲地延伸及坡底。冬的空里,太阳正斜斜地挂在西面,不久,暮色会来到此处的。
在莫先生的劝慰下,我俩终是告别了山梁,走向平整的归途,我其实想着,等着看月下山梁景色的,不过,赏了白日许多景,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