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

三十年前，我在黄河岸边的一座小城工作。县城很小，只有一条石板铺就的马路，静默地穿过清冷的街市，这里，就是小城的一切了。

惠老师是在遇集这一天认识的。那天，我在柜台前等候着客户，他笑眯眯地走进来，拿着一张百元钞票，请我兑换成零钞。和他攀谈的过程中，得知他是一所中学里的教师，正巧遇到县城里的集市，自己也没有什么课，就在市场边摆了一个摊点，售卖一些日用品。看着他满头白发，驮着腰身远去的背影，我暗暗佩服起来，惠老师对待生活的那份认真态度。

一个月后的清晨，我赶往单位的途中，石板路上静悄悄地，没有几位行人。远远望见，惠老师在远处的路边，摸索着掏出一根麻绳，仔细地把它捆绑在路边的两棵树干上，在他的脚下，放着一个硕大的布包。走近了，听见身旁的一位小贩，嬉笑地说，惠老师真勤快，又进下这么多衣服。我看到惠老师踮起脚尖，认真地在扎着麻绳，就没有打扰他，继续赶着路。

几年后，我离开了这座小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惠老师。偶尔听别人说，惠老师买了辆大客车，在跑着西安的长途。心里就想着，这可比当年摆地摊强多了。

今年秋天，遇到一位客户。恰巧，她来自那座小城，而且也曾经在中学教过书。于是，我就忆起往事，和她提起了惠老师，揣测地问道，他退休后，是不是去西安居住了，许多年没有联系了。客户努力地思索了好一会，这才试探地回答，你说的是那位跑长途客运的老师吧，唉，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了。那年春节，本来都该停运了，他却硬要再跑一趟，回来的路上，赶上雪天……好像那年，他刚办的退休手续。

我没有再说话，扭过头望着窗外。隐约中似乎看到，在热闹的街市中，惠老师仔细地整理着包裹中的衣服，把它们一件件拿出来，挂在街边树杈间的麻绳上，笑眯眯地看着，来来往往赶集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