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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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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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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就在栎树下

村里的栎树,是诗人舒婷笔下的橡树。得知这个迟来的真相,我激动不已。多年来,我竟漠视了她高贵的存在。

我家住在村后头,就被高大的栎树包围着,有六棵。

栎树是落叶乔木。一开春,“风雨送春归”,禁不住春风的撩拨、春雨的诱惑,我听到栎树迫不及待吐芽发枝的声音,呲---呲---,次第开出长条形穗状的花,开出十足的鹅黄色,清香袭人,如一串串风铃,柔柔地垂下来,煞是好闻。呲---呲---,新叶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像嫩嫩生生的小人儿,大大咧咧地站在春寒料峭的枝头,随风招摇。一棵栎树,顿时有了大大小小的无数秋千。用不了多久,一树一树的鹅黄,披挂得满满当当,像我一样,过年换了一身新衣裳,从头到脚都是新崭崭的。

节气很快到了清明,天气变得潮湿、闷热,是浸种育种的好天气。稻种已于去年准备停当,娭毑用瓜瓢小心翼翼地窊出来,我帮忙扯开塑料袋,哗啦哗啦,一瓢一瓢倒进去。趁着挑水的功夫,我拿到村前田洞中,丢进井里,再压上一块沾满青苔的石头,或用一根绳子栓牢在井边的柳树上。那时的井水,是温热的,还冒着腾腾热气,似乎刚刚出锅。待种子的肚子喝得鼓鼓的,浑身浸透,娭毑再拿回来挂到屋前的栎树上,沥干,即可放入竹箩筐里,搁到里屋角落,盖上一件早已不用的烂棉衣或棉被,催芽。屋里没人时,我好奇地偷偷掀开,哎呀!一股闷馊味直冲鼻梁,热得有点烫手,只见稻谷尖冒出丝丝雪白雪白的细芽,像稻谷长出了小脚丫,挤挤挨挨着要站立起来。娭毑似乎没有丝毫空闲,从灶屋的杂木勾上取下一包熏得乌黑的报纸,啪地丢在圆圆的竹簸箕里,端在怀里,坐到栎树裸露的遒劲粗根上。然后,脆脆地扯开报纸,呼呼地吹开烟灰,白菜、茄子、辣椒种子,一清二楚,用手捏捏,扒拉扒拉,看看有不有发潮的、有不有生虫的,准备上地育秧。刀不磨,要生锈。父亲从屋旮旯搬出犁耙、锄头、镰刀、粪箕等农具,来到栎树下,撑在树干上,敲敲打打,紧实紧实榫头,或搬来一块磨刀石,霍霍霍,磨犁头、磨刀口,除去黄锈,让它们重新焕发白光,透出寒气。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边嘘嘘地赶着伸长脖子望着簸箕的母鸡,以为娭毑又要犒劳它们什么食物了。再把父亲农具周围的鸡仔们,一个个嘘嘘轰开,隔出一个安全距离。

人间四月芳菲尽。过了四月,栎树摇身一变,由一身鹅黄换成了一袭新绿,葳蕤葱郁,蓬蓬勃勃,为村庄撑开一把把绿色的大伞,遮天避日。树枝甚是奇特苍劲,优美多姿。三五只麻雀在绿色的背景里,款款地飞,散漫地飞,叽叽喳喳地飞。夏季,是村庄一年中最忙碌的时节,是父母最辛苦的时候。芒种、夏至、大小暑,田间管理,防涝防虫,抢收早稻,抢种晚稻------我经常看到娭毑把箩筐粪箕、锄头掛耙一丢,支起一条扁担在栎树下打瞌睡,或者搬条长凳在树底下歇息。父亲大踏步地走进灶屋,从水缸里舀起一大瓢井水,咕嘟咕嘟地灌下去,粗大的喉结快速地上下拨动,然后背靠着栎树,卷起喇叭筒,吐出好长好大的一圈烟雾,完全可以遮住整个晒得黝黑黝黑的脸。风走过来,轻轻拂动树叶,像摇动着无数的小蒲扇,为父母驱赶炎热,驱除疲劳。我知趣地一言不发,煮饭煮菜,挑水喂猪,打柴浇菜-------母鸡及其逐渐长大的鸡仔们失去了往日的恩宠,整天叽叽嘎嘎,似乎在抗议,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捡捡桌子底下的剩菜剩饭,啄啄栎树下的毛虫、蚂蚁,追逐一些莫名的飞虫,或者偷偷跑进猪栏,与猪抢潲吃,来改善伙食。

秋风起,天渐凉,我经常坐在门槛上。看栎树叶,扁长扁长,沿边长着锯齿,魔术般或变金黄,或呈深红,一眼望去,层林尽染。看雨去风来,蕙状的黄花逐一谢幕,扁长的黄叶瑟瑟飘零,露出栎树的果实。果实经过夏天高温的夜蒸日烤,已臻成熟。看得出,她们即将凋零,显得既兴奋,又不安。在呼呼嚎叫的秋风中,我听到栎果不断地从枝头噼啪噼啪驳落的声音,百次,千次,万次,闷闷地砸在地上。地球强大的引力,让坚果与壳斗念念不舍地一分为二。我无数次好奇地捧起栎树的果实端详,它如一个超凡脱俗的艺术品,下方生有一个壳,托着一个红褐色的果实。这壳,外表毛糙,还有些刺手,内里光滑,如我一日三餐吃饭喝水的碗,只是小了很多。这果实如鼓,圆圆的,光溜溜,像全了黄土高原上的腰鼓,亦微缩了好多倍。如果倒过来看,一头圆一头尖,戴着灰色的小帽,穿着红褐色的外套,酷似俄罗斯套娃,或外国童话里的小矮人,惹人喜爱。因为饥饿,我和小伙伴们打赌过无数次去吃栎树如鼓般的果实,可惜,这无数次打赌的结果都是惊人的一致,生食微苦蹦脆,晒干后坚硬无味,如同嚼蜡。但是,壳斗晒干后是最好的柴火,火焰大而猛,煮饭、烘腊肉最佳。但是,家里舍不得烧。娭毑教我将果实、壳斗分开收集起来,晒干,用箩筐挑到药材公司去卖,果实两分钱一斤,壳斗五分钱一斤。接连卖了几年,我逐渐有了一些买“鬼仔书”的零花钱,有时还能在十字街的饮食店吃上一碗香喷喷的米粉。那个香味,那种享受,现在回想起来,我都瘾不住流口水。好日子不长,后来药材公司不收了,我只能把壳斗当柴火烧,在果实屁股一头插根用过的火柴梗,做起许多“小陀螺”,在地上旋,看谁的旋得久,当玩具耍,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那时,娭毑嘴里讲得最多的词语是,快。田里地里的要快收,天阴下雨要快收,日头出来要快晒,缴纳公粮要快晒,读书过年要钱要快卖,买化肥农药要钱要快卖,天冷潮湿要快进仓,老鼠偷吃要快入库,等等。母鸡,和那群仔鸡被父母焦急的脚步追赶得找不到方向,到处乱飞,啪啪啪,惊起一屋灰尘,有时被踩得猛跳起来,痛苦不堪,嘎嘎嘎地呻吟,只得快点寻路,四散逃离。

栎树欲静,而风不止。北风切切吹衣冷,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割裂了村人们的手脸,收割着田野的草木,剥落了栎树的叶子和果实。栎树露出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摇晃,鸟窝失去了树叶的庇护,只有老老实实地挂在枝头,孤零零地,空空荡荡。

辛苦了一年的村人们开始享受劳动的收获和生活的美好。烘腊肉,炸果子,打粑粑,杀年猪------一幕幕生动的情景剧在栎树下上演。满心的喜悦、满脸的笑容、食物的香味如同栎树枝一样,在村子的上空弥漫,扩散。母鸡在灶屋或柴堆一角,絮个窝,开始生蛋,“个大个,个大个”,传递生产后的快乐。公鸡跑到树枝、板凳、晒衣竹竿等高处,翘起长长的尾巴,昂起骄傲的花颈脖,抖动肉肉的红鸡冠,“咕咕咕---”,“咕咕咕---”,循环往复,乐此不疲。这幕情景剧,娭毑始终是主角,有条不紊,镇定自如地指挥着。我按照各种“急急如律令”,如木偶般旋转,除了行走的脚,手和嘴也一刻没有停下来。这里顺手吃根果子,那里给嘴里塞坨粑粑,甚至刚刚出笼准备用来打粑粑的糯米饭,也抓一把往嘴里咀,尽管热得心口都是疼的,但是觉得疼得快活。特别是看到金黄流油的腊肉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下来,我不能这么鲁莽,会用手从旁边撕,撕瘦肉,撕烘烤得红红的瘦肉,一丝长条,一丝长条,嚼起来满嘴喷喷香,似肉干。这种办法虽原始,但最解馋,也最带劲。

栎树下一年四季寸草不生,只是有些零星的栎树小苗,没有人去管她,反正在树荫里的空隙地上,不碍事,就由着她自己胡乱地野生野长。可怜了树下的黄土,被鸡们磨得光溜溜的,被娭毑磨得光溜溜的,被日子磨得光溜溜的。

树是站立的人,人是行走的树。村人们上街、下田、上地,奶仔女仔们读书、玩耍,会从栎树下走过,会从我家门前的晒谷坪走过。

家里的三间堂,掩映在栎树里,用黄泥砖砌筑,上盖青瓦,中间是堂屋,分南北两间房。砌的时候,大妹妹才出生不久。娭毑睡在靠北最里面的一间,守着隔壁的牛栏、猪栏,隔壁有耳,便于听到夜晚的动静。这是全家最重要的资产,必须万无一失。而我则睡在南边最外面的那间,白薄膜蒙着的木窗外就是晒谷坪。

咕咕咕——,公鸡一叫,天边刚刚射出一丝光亮,即便再苦再累,还赖在床上,我总能感受到村人的脚步声,公鸡拍打翅膀的声音,和着日头一起在地平线上跳动。这些声音里,沾着春天的雨水、夏天的露水、秋天的雾水、冬天的冰水,沉闷厚重地走过去。如果有牛踢嗒踢嗒的声音,这是男人下田去了,他们肩头上,一定还扛着犁耙,或锄头掛耙。后面还会有咿呀咿呀的竹篾摩擦声,那是女人挑着黑黑的猪牛栏粪来了,粪箕上还冒出白色的缕缕热气,袅袅娜娜地,一路走过去。过不了多久,我在屋里就会闻到一股浓浓的发酵味道,熟悉,还有些稻草香。

中午时分,村人们穿过栎树的绿荫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一身疲惫,一脸满足,扛着湿漉漉的农具,挑着空荡荡的粪箕,裤脚、袖口沾着泥土、草叶。娭毑坐在青石门槛边,听到有脚步声过来,还没看见人,就会隔着门喊,某某某,进来喝瓢水吧!——

门外回道,不喝了,回去早点煮饭吃。早上起得早,喝了两碗寡粥(族)。

话音传来,准确无误,是某某某,人已走远。其实,双方一直没有对过眼神,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对方,就完成了一次问候。

栎树下的村庄蛰伏在一个黄土坡上,像一只蜗牛,一动不动。村庄上下全是黄泥巴,晴天风一吹一村灰,落雨落一天一村泥。人走过的地方,是路;人能走的地方,也是路。只是晴天是硬黄泥巴路,雨天是黄泥粑粑路。深一脚,浅一脚,一脚踩下去,黄泥巴水四溅开来,裤脚、鞋面落满了泥点,鞋子都抽不出来,粘性强得很,提起鞋子走,倒是最方便。

下雨天,屋檐水,点点滴,汇聚在一起,冲出无数条水沟,像天上挣脱了羁绊的黄龙,哗哗地在村里上下乱窜。落雨天,做不成事。村人们不出工,也不出村。各家各户就聚在屋门口看天,看水,谈天,谈水。说着每个人心里估计雨水什么时候可以停,麻子塘水库的水到了哪个位置,门口塘的水到了哪个位置,山脚塘的水到了哪个位置,黄泥塘的水到了哪个位置,承包鱼塘的老五仔、黑牯子什么时候可以带起斗笠,披起蓑衣,扯起锄头,去开塘放水。还会议论塘埂下的哪块田又淹了,收成会减少一半,里面一定有些偷跑出来的小鱼,等雨停了,用粪箕去戳,戳多戳少,鱼大鱼小,没关系,只要有,油炸,正好作为下酒菜。其间,有人还会突然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哦,坏了!发现读书的奶仔们谁没带雨具,要赶快送,不然很快就要放学了,那时,定会引起一阵骚动。更多时候,男人在默默抽烟,女人在缝缝补补。任天上的雨,时大时小,时少时多,时快时慢,淅淅沥沥地下。

娭毑坐在家门口,看雨从天上稀里哗啦地瓢泼般倒下来,听雨水从瓦檐边滴答滴答地流下来,一副孤寂的样子。四周的栎树弓着身子,散开的绿荫如支着一把把大伞,遮住风,挡住雨。从天空纵身而下的雨滴落在栎树叶上,被栎树叶轻轻地弹起,溅出水花,如一出配合默契的舞蹈桥段。雨下久了,树叶上难免会挂着雨点,吧嗒,落下一滴,吧嗒,又一滴,没有吧嗒声时,雨水已经连成一条线了。在雨里,栎树泛出深绿的亮光,如果雨再下大一点,再下久一些,它好像就要飞升起来了,去遮住整个天空。

其实,娭毑根本没有心思看雨水怎么在栎树叶上跳舞,心里挂念的,是栎树下的母鸡,和那十多个鸡仔。

在栎树粗大的树干下,有一块稍显干燥的地方,母鸡矮矮地蹲在地上,似乎是贴着地面,尽力张开并不宽大的双翅,舒展全身的羽毛,护佑着身下的小鸡仔们,还不时地咯咯两声,似乎在安慰小鸡仔们,不要怕,母亲在。不时,会有不听话不乖的小鸡仔调皮地窜出来,母鸡不厌其烦地屡屡站起来,重新将小鸡仔们归拢,罩在干燥温暖的双翼下。母鸡外面的羽毛湿漉漉的,被雨打得有些凌乱,雨水流过的痕迹,清晰可见。此时,母鸡柔爱的眼神里,可以看到无尽的坚毅。

只要天气晴好,那母鸡护仔的地方,是娭毑从田间地头收工回来经常一屁股坐下去的地方。她双腿前支,双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倚靠着栎树,不时看看我,更多的时候仰望着栎树。那时,我在树下以一张太师椅为桌子,跪在地上,埋头写作业,母鸡咯咯咯,鸡仔唧唧唧唧,在桌下、脚边,绕来转去。偶尔,我抬头望过去,发现娭毑如一棵栎树,在光影里,与栎树灰褐色的树皮、弯曲的树干融为一体,显得好高大。

这些高大的栎树不知道她有多大岁数了,好像从没看到她长高长大。娭毑一头乌黑头发时,她是什么样子,如今白发苍苍了,她依然还是那个老样子。我好奇地问娭毑,莫个这个栎树不长的吧?娭毑笑笑说,她长了,偷偷地长,不会告诉你,你感觉不到的。就像你,一不小心,就这么高,这么大了,你告诉过我吗?哦,也是。我摸摸自己的头,觉得蛮有道理。

后来,我外出读书。后来,我参加工作。后来,我离开了那栎树,离开了黄土砖房,在城里安了家。可是,她们常常在梦里踏歌而来,风吹叶动的声音,果实落地的声音,果壳分离的声音,母鸡的咯咯声,公鸡的打鸣声,村人们早起带着露水的脚步声,撩得我心神不定,辗转反侧。

十多年前的一天,庚庚哥打电话给我,说县里新农村建设要搞水泥路“村村通”,因为我们村是自然村不能立项,可不可以想哈办法。这等好事,理当支持,我马上联系咨询。也巧,正是我一学生主管此事,他说并入隔壁村一起立项,一起建设,即可。事情办妥,我和庚庚哥提了一个要求,以后建房、修路,请不要再砍栎树了。哦哦,他满口答应。之前村人富起来了建新房,砍了不少栎树,来做屋场地,每每回去,我都深感遗憾。

村里刚打的水泥路,暂时不能过人。撒一层稻草,或铺一层塑料布,用石头或木料压住,保温保湿。村人们来来往往,必须绕道从山脚,或从油茶林里,生怕踩坏了水泥路。鸡啊狗啊,是不怕的,也不管,趁人不注意,大摇大摆地走上来,还不时用嘴,这里啄啄,哪里闻闻。栎树高高在上,不知方向的风吹来吹去,树叶一不小心,飘落到水泥路上。这样,水泥路上,就留下了几串竹叶影,落下了几串梅花印,还有扁长的蚕痕,似乎长在上面,永不凋谢。

村人们再也不用担心下雨了。该下田下田,该上地上地,该上街上街,该上学上学。人踩在水泥路上,踏踏实实,再也不用担心裤脚会甩起泥点子,皮鞋会粘两脚泥,老人脚下会打滑,小孩跌倒滚得一身泥。

路好走了,村人们买起小轿车,我家晒谷坪成了停车场。母鸡、公鸡们已见多时广,习惯了,不再大惊小怪,在车间穿梭往来,如闲庭信步。开车的人会礼貌地上烟给父亲吃,或拿出一些时兴水果、土特产硬塞到娭毑怀里。然后在车旁,叽叽喳喳,七七八八,闲聊一阵子。阳光穿过栎树枝飘落下来,有一些细碎如金线,飘到娭毑脸上,飘到父亲脸上。那深刻沧桑的皱纹,昔日落满黄土的皱纹,此刻,亮起了笑靥,泛出了光泽。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

我家栎树下的黄泥土砖房,弟弟放下来,换成了钢筋结构的二层红砖楼房。那和大妹妹年纪差不多的土砖房,再也见不到了。那四周的栎树,带着风,带着阴凉,带着光阴的私语,长成了大树该有的样子,挺拔、葱茏、安详,树荫依旧笼罩着村人们。

一次,我回家,像十多年前一样,坐在栎树下。一只老母鸡冲着我,蹒跚蹒跚地摇过来,在我面前走来绕去,嘴里不停地,咯咯咯。想起昔日那些可爱的小鸡仔,我突然转头问娭毑,这母鸡空手了?娭毑怔了一下,许久,才说,唉!小鸡长大了,总要离开的------娭毑浑浊的眼眶,马上红了,瞬时湿润,涌出几滴泪水,边用手擦,边转过身去。我看到娭毑的双肩在小幅地抽动。娭毑背着我,哽咽着,囔囔地说,仔啊!记得老娘的好,别记------老娘的丑!那一刻,我羞愧难当,泪流满面。那一刻,我知道我错了,问了一个不该问的蠢问题。

人生在恍惚之间。多少次,我端详着四周高大的栎树,她们仿佛不是黄土地上长出来的,而是从天降临的。栎树在,娭毑就在,一辈子守着一个地方,根在哪里,命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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