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夫
郑书元
二姨夫一米八几的个头,是标准的五大三粗山东大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两道弯弯的黑眼眉,展露他那独有神态和性格所在。姨夫出生在一个贫寒之家,从小没爹没娘,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姨夫乳名叫糠子,糠不是小康的康,是过去人们吃糠的糠。糠是谷物类脱去的外壳,在缺粮的年代,糠可以做食量供给人们的生计。姨夫兄弟两个,同是一母所生,各自的人生之路却不同。姨夫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秉性却憨厚老实,心地善良,不怕吃苦,乐于助人。姨夫的兄长与姨夫的秉性反差很大,同样是农家人的后代,走的确实两条不同人生之路。
姨夫的兄长小时读了几天私塾,长大后为农,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间劳作,就一地地道道的农民而已。解放前姨夫的兄长干过联保,为当时的统治政府卖命效劳,欺诈剥削人民。解放后被地方政府逮捕判刑劳改,刑满释放后在家为农,被列为黑五类分子。姨夫家的孩子们多,还因为兄长的历史问题,导致孩子们升学深造、参军入伍、招工就业都受到牵连,误了下一代人的前程,成为姨夫对孩子们的遗憾愧疚。
姨比我娘小,当地习俗不称呼姨的丈夫为姨夫,一律叫大爷或叔叔,姨夫比我娘年龄小自然落了个叔叔,姨夫的孩子管我父亲一律称呼大爷。姨夫家孩子多,条件要比我家差,我家就我一个孩子。姨夫家的孩子有的在我家长大,我小时候经常去姨夫家,与姨表兄弟姐妹们情同手足就像亲兄弟姐妹一般。姨夫家孩子多无能力抚养,把两个幼小的孩子送人抚养,后来成为姨夫一家的痛。
姨夫对我家的恩惠之大,让我们今世不忘。现在家里保存着一口当年姨夫给我们买的生铁锅,那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家里的做饭用的锅坏了,那口坏了的铁锅已经延续使用了好几辈人,旧铁锅见证者一个贫寒之家的辛酸史。当时买一口新锅要花费十几元钱,这对一个贫寒家庭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姨夫得知此事后,借钱加上他家的几块钱,到集市上为我们买了一口新的生铁饭锅。直到2009年家里建房,拆了旧伙房,那口锅才下岗。我们舍不得将那口铁锅卖掉,依然保留在今天,当我们看到那口保存六十多年锈迹斑斑的旧铁锅的时候,就会想起为我们买锅的姨夫。
姨夫和我们家都是祖辈种地的农民,除了种地别无其他社会经济来源。在那艰难地岁月里,姨夫家人口之多,五个年幼的孩子,母亲经常去姨夫家,帮助他们料理家务,干一些农活儿,孩子们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都是经母亲亲手做的。生活极其困苦的岁月,姨夫一家老少因缺粮而断炊,母亲将她精心纺织的棉布拿到集市上忍痛买掉,为姨夫家买了几十斤地瓜干,解决当时生活燃眉之急。俗话说姑表亲,亲连亲。姨表亲断了根。我和姨表兄妹的关系却不是那样,要比姑表亲还要亲。虽然两家老人不在了,我们依旧往来密切。
“低头老婆,仰头汉。”低头老婆,这句话是人们判断男人女人品行好坏之分的度量衡。走路低头的妇道人判定是一位贤妻良母,而走路老是仰着头的男子,一定是个心地豁达,慷慨激昂的好男人。用这句话来衡量姨夫却不是。姨夫个子高,走路老是低着头,论说他不属于仰头汉却不是一个孬人。姨夫这个人从小忠厚老实,诚心待人,从来不和那些小人计较,在村里有个好口碑。那时集体的财产,副业生产加工厂,生产队干部都派姨夫守护。心直爽朗无私的姨夫不负众望,尽职尽责,日夜守候在自己的值班岗位,不让集体财产受到半点损失。
姨夫不仅是种地的能手,还是一位侍弄牲口的车把式。村里有辆骡马车,那个年代村里拥有一辆骡马畜力车,好比现在的斯太尔。生产队搞货运全靠那辆骡马车,姨夫侍弄牲口有一手,经常赶着骡马车外出为村集体拉运货物。一次姨夫赶车去山上运生产队建房用的基石,当装满石料的车辆在回家途中,经庆淄路邹平段时,对面驶来的一辆汽车鸣笛,骡马受惊,姨夫刹车不灵,失手从车上滚下来,险些被车碾过。现场车毁骡马四处逃窜,姨夫的腿被压断了,或许姨夫的命大,从生死线上捡回了一条命。他的腿痊愈后成了一个瘸子,临终腿里还有未取出的钢板。
改革开放后,集体土地由农民自主经营,我家分到了六口人的承包地,由于无钱买牲口,姨夫经常赶着他家的牲口来帮我们种地。每到秋收秋种,姨夫天不亮就来我们家门口叫醒我们,与我们一起下地干活。那时姨夫已经是奔七十岁的人了,每天不辞劳苦来我家给干苦力,让父母于心不忍,母亲总是为姨夫做点好吃的,他总是推让不吃,把好吃的让给我们的孩子吃。姨夫不喝酒不喝茶,就一只旱烟袋,从不消费市场上各种牌子的香烟。他说抽旱烟有劲过瘾。家里买了牲口,姨夫仍旧来帮我们经营责任田,直到我家的土地转让给了别人。
历经沧桑岁月,姨夫逐渐老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为姨表兄放羊,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从不歇息。放羊是一个吃苦耐劳的活儿,家里没有牧羊犬,姨夫手持一只牧羊鞭,几十只羊全由他一个人来放养,有时羊不听话,吃了别人的青苗或庄稼,他除了向人家道歉,家里还得进行经济赔偿。除了阴雨天或大雪天,姨夫每天都要将羊群赶到有草的地方放牧,历尽艰辛。几年后姨表兄不再让姨夫放羊了,接过姨夫手里的牧羊鞭继续着姨夫的放牧劳作。姨夫养羊放牧为家带来了丰厚的经济效益,姨夫家是村里第一家富裕起来的农户,里面有姨夫的一份功劳。
农历八月十五是姨夫的生日,不管我家忙多忙,或许在孩子那里都去要去为老人家祝寿。姨夫这人一生都是健康的,平时无大病,头疼脑热的也就扛过去了,除了那条受伤的腿,几乎不和医生打交道。姨夫没有文化,不懂如何养生,身板还是健壮。姨夫小时候生过天花,或许他命大,没有被夺取小命,脸上留下了不少麻斑,但是丝毫不损他的形象。
姨夫对我们亲如一家,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援助着我们。姨夫对我母亲就像亲姐姐一样对待,父母年龄大了,姨夫和姨经常来我家看望,就在我母亲病危时,姨夫接到我的的电话,与姨火速赶到我家,母亲在姨妈的呼唤声中安详的闭上了双眼,与我们永别。我的姨在我母亲去世五年也离开了人世,姨夫就是我的亲人,平时也去他家看望他,他的耳朵几乎听不见了,视力也严重下降,与他说话需凑在他的耳朵上大声说话他方可听得清。当时姨夫在他的村里已经进入耄耋老人的行列,九十三岁的高龄在当地也算得上长寿之星了。
难忘二零零九年春天,我的二姨夫走完了他九十四岁的人生,在天堂与我的姨相聚了。姨夫的一生受人尊敬令人称颂,他那双勤劳本分的双手谱写了一位普通农民的平凡人生。姨夫对我们家的真诚付出永远惠存在我们晚辈的心里,让我永远怀念他老人家。我那善良的姨夫,你操劳一生,没有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平平淡淡的人生足迹是对自己最好的诠释。天堂没有痛苦,愿我的二姨夫天堂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