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淄博(郑书元) 我的干爹是一位盲人,曾经是一位算命先生。
在我的童年,父亲就给我认了一位异乡盲人干爹。六十年代初期,抽贴、算卦在我老家颇有市场,当时,人们处在饥饿饭灾荒的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贫穷愚昧的庄稼人常请算命先生来占卜自己的命运,人们渴望温饱的生活。于是盲人干爹就从他的老家,黄河北的惠民县来到了我们高青一带,成了人人尊崇的算命先生。
盲人干爹人生经历非凡坎坷,老天爷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他幼年感染天花,命总算保住了,可是他的双目却失明了,从此,他就在人生漫长的黑暗中度过了。长大后家里为他拜师学算卦,几年后出徒,成了一位走街串巷的盲人算命先生,踏上了异乡,为人占卜命运的谋生之路,从黄河以北来到了高青一代。一根探路的细竹竿,手持铜铃,身背一个白布褡子便是他的全部行囊,走到哪里就住哪里,四处流浪,吃百家饭,住百家屋,受尽了人间苦,远离家乡亲人,每天走街串巷,为人占卜人生。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盲人干爹踏进了我们那破烂不堪的家门,父母热情接待了这位异乡来的算命先生。从此我家便成了他的栖息之处了。早上,母亲为他做好饭,饭后他就去串乡,晚上再回到我们家,父母从不拿他当外人。那时为人们抽一次帖是五分钱,算一卦收两毛钱,一天下来还能整个块儿八角的,有时一天只能挣顿中午饭吃。那时人们抽贴、算卦没有钱给他,就给他干粮抵钱。每逢过节,干爹的布褡子里总会有几个玉米窝头和白面包子,带回我的家里便成了我们的一顿每餐。每当干爹晚上来我家时,我就从他的布褡子里找吃的,干爹用他的付出,救济了我们当时困窘的生活,父母对他感恩不尽 ,就给我认了这位盲人干爹。
我那位盲人干爹,生有一副恬静的面庞,双眼虽然自幼失明,但是从他那无神的双眸中,仿佛折射一种向往美好憧憬的渴求。他人格坦诚善良,虽然他的实际年龄比我父亲大几岁,可是他还是管我父母叫哥嫂,就像亲兄弟一样。干爹的记忆极强,从来没迷过路,从惠民来高青都是独来独往,从不让人接送。平时,只要上了道他的探路杆子就不用了,看上去就像正常人一样。他的耳朵极为灵敏,听声音就能立刻判断出是谁,当然是熟人。有一年他来我家,父亲没说话就攥着他的双手,他立马叫哥哥。他能摸人民币的面值,人们是哄不了他的,人们也不去忽悠这位可怜的异乡盲人算命先生。
那时每到年关,我那位盲人干爹年前就要回老家过年,年后元宵节前后就回来。回家时正逢隆冬季节,黄河水面结冰,他就踏冰过黄河。我家为他的人身安全而担忧,年头长了他也有了踏冰过河的经验,他能凭手中的探路杆子来判断冰的薄厚,以此安全踏冰过黄河回家与家人团聚。年后,我都盼望盲人干爹的来,巴望看他的算命帖子。那时家里无钱,父亲给我买不起小人书,盲人干爹的算命帖子就成了我的启蒙教材。每天晚上,我把干爹的帖子摊在床上一张一张的翻阅,我年龄小不认字,就看帖子上的图画。有时,我把任意一张帖子递到干爹的手里,他就能吟出帖子上的内容来。我感到很奇怪,原来在帖子右下角有记号,他只要把帖子拿在手里一摸下面的记号就能判断帖子上的内容了。这是干爹的老师传授给他的秘诀,就是凭记性。帖子的奥秘我知道了,于是,我偷偷把帖子上的记号弄掉了,这下就不灵了。干爹串了一天乡,没挣到一分钱,为这个父亲还揍了我一顿。干爹回老家又向他的老师要了一套帖子,从此,我再也不敢乱弄他的帖子了。
文革开始后,盲人干爹结束了他的算命生涯失业了。他很明智,主动向红卫兵交上了他的算命帖子和铜铃,就因为干爹是个盲人,红卫兵也没把他怎样。干爹是位了不起的盲人,不光是为人占卜命运,还是一位谈恋爱的专家,我县高城镇的一位盲人姑娘自愿嫁给了他为妻,后来,自然也成了我的盲人干娘了。他们先后生育二子,我们便成了干兄弟。我们关系密切,往来至今。年的隆冬的一天,我们接到了干爹患急性黄疸肝炎去世的噩耗,我急忙携妻过黄河为干爹奔丧,可看到的是老人的骨灰盒,我们长跪不起,撕裂的哭声表达了一位干儿子对这位盲人干爹地哀思。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那位盲人干娘也去了天堂找我那位盲人干爹去了,两位相依为命的盲人最终在遥远天国团聚了,可是天堂没有月圆夜,天堂没有桂花香,天地之间,香火袅袅上升,氤氲中带去我的哀思,所有的回忆都成了我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