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车里的我

摇车里的我

山东/郑书元

至今，家里还保存着几十年前的一辆看护婴儿的木摇车。

这辆木摇车是我们的祖传之宝，它是孩子襁褓中的见证。听娘说是我爹找木匠做的。摇车是枣木做的，厚厚的底盘，约一米多长，宽约三十公分，两边安装护栏，四条腿，每条腿的下面各有一个木轱辘，高约二十来公分。婴儿期的我就是躺在摇车里，在娘的呵护下直到蹒跚学走路，告别那辆摇车的。我上边有两个哥哥，从出生到会走路前，都是在这辆摇车上度过的，可惜他们因病都先后夭折了，爹娘的心血付之东流，留下来的是那辆摇车，它是老人痛失两个儿子的见证。我出生后，爹娘对我呵护关爱，视为掌上明珠，我仍旧躺在两个哥哥曾经坐过的摇车里，在娘的呵护疼爱下长大。娘白天喂饱我奶水，把我放到摇车里，她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在一旁守护着我。吃饭时把我放在摇车里推到饭桌一边，随时观察我的一切。夏天的晚上，是爹把我推到院子里乘凉，娘拿扇子为我驱蚊蝇，为我纳凉。夜里，又是爹把摇车放到蚊帐里，我躺在上面，娘彻夜摇扇子哄我睡觉，让我躺在摇车里恬静入梦，自己却不知娘的辛劳。就这样，我在摇车里度过了我的婴儿期，直到蹒跚学走路。

我七岁那年，娘为我生了一个小妹妹，家里的摇车又上岗了，它成了妹妹的专车。妹妹天真可爱，每当她吃饱了娘的奶，娘就把未满月的妹妹放在摇车里，我推着她在屋里来回走，娘再去做些家务。望着妹妹那可爱的脸蛋和一双恬静的眼睛，使我体会到她的惬意和满足。那时娘的年龄尚大，又是在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娘的乳汁已经满足不了妹妹的需求，看着妹妹吸吮着娘的干瘪乳房，哭个不止，我为妹妹的饥饿而落泪，同时更为娘的付出而自豪，母爱如山。可是厄运又降落在我家，妹妹出生十几天，需要母乳，可是娘已经尽力了。虽然每天饮用大量的水分来增加乳汁，可是在那缺粮断炊的日子里，娘的乳汁被妹妹吸尽了。妹妹没出满月就患上婴儿抽风病，那时候当地医疗条件不好，家里无钱为妹妹治病，爹娘心急如焚，没能留住妹妹。她去了另一个世界里的两位哥哥那边。我们是眼睁睁看着妹在摇车里静静离开这个世界的，她还在娘的月子里。娘更是悲痛万分，抱着妹妹幼小的身子，直到她的体温渐渐凉却。从此，我失去了唯一的妹妹，每天看着空空的摇车，就仿佛看到了妹妹躺在上面，多么可怜的妹妹啊！她没有离开我们，仿佛就在我们身边。

数年后我长大了，摇车继承了它的职责。村里每年有婴儿出生，人们就来借我家的摇车，那时还没有现在婴儿用的看护车，摇车在那个年代仍然派上用场。不少婴儿在摇车里度过婴儿期，摇车见证着许多婴儿的成长，记录着它的岁月变迁，更见证着一位位母亲养育儿女的艰辛。我娶妻生子，家里的摇车结束了它的轮流生涯，又完璧归赵了。我的儿子女儿在它的上面度过了婴儿期，摇车继续着它的使命。我有了孙子，想让孙子在摇车上继续度过婴儿期，可是时代变了，现代的婴儿看护车取代了我家的木摇车。我偶尔把孙子放在上面，让其体验一下摇车的感受。孙子懂事了，我对他讲述摇车的故事，让孩子知道摇车的昨天。摇车历经数代，付出太多太多了，它是村里的功臣。

六十多年过去了，摇车的功绩留给我更多的记忆，同时，也记录着每位母亲对孩子的爱。每当看到摇车，就会想起幼年夭折的兄妹，更怀念离开我们二十多年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