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游戏

唐象阳

那夜，我在殡仪馆

陪着母亲的遗体回忆母亲。

孩子们在手机上玩着电子游戏，

我回到自己停放的车上，

拿来了特朗斯特罗默的诗集，

在一首名叫《车站》的诗里停下，

看诗里的列车继续向西奔驰。

在游戏的配音里，我的孩子

逐渐进入游戏中的江湖，

而我，顺着被翻译后的诗行，

摸到了一条久违的山道。

那里，有一个人正在其间行走，

有一个刚挖好的墓穴。

沿着墓穴与墓穴的缝隙，

那人，必定在寻找故土和乡愁。

这终归是母亲安身立命的地方。

从此，她与故乡已灵肉相连。

应该感谢时光，或者荒芜，

生命，最终回到一个荒凉的居所。

抵达故土的时候，雨下得很大。

乡亲有的拐着手杖，

有的眼睛黯然。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瞳孔，

在雨水里贮满了雨水。

这样的场景不会太多，即使

我也将在一次次还乡的途中

逐渐老去。即使我的孩子

也将成为我的经历 ，

或者无从抵达的远方。

游戏，是命运的必然。

就像诗集里必然书写的文字，

宣告游戏的情节无可置疑。

已是深夜，我合上疲倦的书页，

再次开始阅读水晶棺里的母亲。

也许，我和我的母亲

还会有另外的方式相逢，

但我的孩子，

能否在我暮年的旅途惊醒。

我想，我将在一本书里，

给他们开通另一个游戏的入口。

2020.7.9于新化

2020.7.14改于月亮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