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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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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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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小妹妹,她叫“芝”,是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芝的父亲和我父亲是异父异母的兄弟,芝只比我小几个月,小的时候,我们是同屋邻居。具体是这样的,我父亲只有两岁时,我的奶奶就病逝了。奶奶病逝第二年,我爷爷娶了我的后奶奶,我叫婆婆,也就是父亲的后妈,这婆婆原来也是结过婚的,育有一个小男孩子,他就是芝的父亲。我的父亲和芝的父亲从小在一口锅里吃饭,一起长大,和亲兄弟没有区别。解放后,我爷爷和婆婆分了一套地主的土木结构的瓦房,后来,我父亲和芝的父亲各自成家,成家后,虽然分成两家,但仍旧居住在这一栋土木结构的房子里,直到我和芝都长到七八岁时,芝的父亲在生产队的帮助下,另建了房,我和芝才分开。

芝的父亲,外号叫“肠子”,因为他长得细长细长的,约莫有一米九的个子。或许是遗传基因的作用,芝也长得十分苗条,到十七八岁时,就超过了一米八的个子,而且脸也是长方形的瓜子脸,一双眼睛特别大,在我们那个穷山村,芝是难得的大美人。我一直觉得芝应该去打篮球,或者是学芭蕾舞蹈更好,因为她的身材实在太好了。我记得芝在念中学时,曾留了一头长发,那黑黝黝的长发从她头顶直垂到腰际以下,真象一挂美丽的瀑布随风飘洒。

芝一直叫我小哥哥,因为我以前还有一个哥哥,芝叫大哥哥。我的那个哥哥后来在一次火灾中遇难。在我记忆中,我是从未叫芝妹妹过,我一直就是叫她芝芝,几十年后,我们见面,我还是叫她芝芝。

小的时候,芝是和我年龄最接近的,又天天在一起,所以,我和她是一起玩耍最多的。我还记得我额头摔伤了,母亲给我抹了菜板上的木屑,让我躺在床上不要动时,芝拿着一个烤好的玉米棒子来到我床前,叫我不要动,她用手把那烤好的玉米剥下来喂到我嘴里,至今我还能感觉到那玉米的香味。

我还记得那时我和芝芝经常一起在灌木丛里去找野草莓,捉蚂蚁,捕青蜒。有一次芝见我撒尿,好奇的问,为什么我是站着撒尿,她却要蹲下去。她说她也要学我站着撒。实在是记忆中抹不去的童趣。

我记得还有一次,应该是一个很暖和的春天,我和芝在树林里,我躺在一块大石板上,仰望着蓝天白云,芝采了几朵蒲公英拿在手上,然后跑过来,仆在我的胸前,对着的我脸,嘟起她的小嘴使劲吹了一口,那一团蒲公英的小花朵全飘洒在我脸上,她却仆在我身上咯咯的大笑。我把她抱着,翻身起来把她压在我的下面,然后抓起石板上枯萎的树叶洒在她脸上,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又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去给她擦眼泪......

后来,芝的父亲搬家了,我们也就很少在一起了。再后来,我进城读书了,参加工作了,也就更少相见了。听说芝还在农村种地,已结婚了。芝那么漂亮,我想她应该找一个条件不错的帅哥,可偏偏听说她的老公个子很矮,别人在背后议论说,是找了个武大郎。我第一次见她老公,其实印象不错,人虽然个子不高,但憨厚朴实,勤劳善良,身体也很健康。我觉得芝嫁他也并不亏。但是,当地的人就觉得这是一桩不对等的婚姻。大家都觉得,芝那么漂亮,追求她的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么一个矮个子男人,再说这男的家庭条件也很差。

我倒觉得,这正说明芝有远见,有眼力。芝自己也说她老公待她很好,什么事都依着她。这不是最好的婚姻么。然而,时间久了,一切都在变化。漂亮的芝因为自己的长相,在她身后不免有些喜欢沾花惹草的男人,要来追腥。而芝呢,在众多男人的撩拨下,也开始把持不住了,加上她老公又太善良,什么都依着她,旁人呢又说她的婚姻不对等,她太亏了。于是,渐渐的,芝终于让自己走向了另一条路,开始和一些男人鬼混,在家乡的名声也渐渐坏了。到后来,大家都说她是个小娼妇。因为她的原因,好多个家庭吵架打架,甚至闹离婚,于是大家又说芝是扫地星,也就是说她是给人带来霉运的人。

就在三年前,我回到故乡,突然听说芝得了子宫癌,据说已经扩散,医生诊断说她的生命最多还有半年。听到这个消息,我实在接受不了。我不相信一个才五十刚过的人,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对妻讲起我和芝从小一起长大的故事。妻听了也很感动,她没想到在我的生命历程中还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怎么就走到生命尽头了。妻建议我一定要去看看芝。

我们多方打听,才找到芝住的地方。原来,芝的老公早已和她分居了,是芝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在镇上一处租房内照顾她。我们沿一个巷道进去,然后爬了三层楼,再拐了几个弯,才来到芝住的住处。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除了客厅有一个窗户,透过一丝光亮,那一间卧室没有窗户,一盏白炽灯在床头闪着昏黄的光亮。厨房和卫生间都没有窗子。芝的母亲见我,很是激动,说好多年没见我了。芝的父亲已离世十年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芝父亲走的那年我回来过,那次和芝母亲见过。一晃就十年过去了。芝的母亲招呼我们进屋坐,她一边给我们消水果,一边说话,说着说着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泪哗哗的流。她起身进到卧室,叫醒躺在床上的芝。我不便走进去,妻进去了。芝从床上坐了起来,两手撑着床铺,可见她身子很是虚弱。我从卧室的门看进去,芝看见我了,笑嘻嘻的喊道:“小哥哥!”这一声小哥哥,我可是几十年没听到过了。借着那昏黄的灯光,我看到芝那略显苍白的脸,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露出一丝悠远而沧桑的深情。我隔着卧室的门,对芝说:芝芝,你要多保重,没事的,很快会好起来的。我见芝用她的右手揉动着她的眼睛。显然她流泪了。妻拉着芝的手,说了些安慰的话,便起身出来,准备告辞。芝的母亲起身相送,在要走出门的一刹那,我忍不住又回头向芝的房间望过去。我发现芝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一下子变得阴森恐怖,象两个很深很远的黑色洞穴,射出两道恐怖的黑色光波!那分明是对生命的渴望和挽留。我赶紧扭头走了。

就是这次回家,我得到了芝生病的消息,也听到了关于芝的许多传言。家乡这些农村妇女最津津乐道芝的风流故事,说芝的病就是风流成性的结果。这些妇女们说到芝的病,没有一点同情心,反说是报应,是上天对不贞不洁的惩罚,是罪有应得。

我那次见芝后不久,芝就病故了。听到芝离世的消息,我心情很沉很沉。我常常感叹,芝要是出生在一个条件好的家庭,假如能有机会从小训练打篮球,说不定就是一个优秀的篮球运动员;如果有条件专门从小培养她,让她学舞蹈,她也有可能成为一个舞蹈家。可是,芝生活在偏远落后的大山区,从小就和我一样生活在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她没有我幸运,通过读书走出了大山,而是在这落后的农村呆了一辈子,结果就这么匆匆的过完了一生,而且还背负着家乡人的骂名离世!

芝病逝后不久,我怀着一种无可名状的心情来到她的墓前,认真的读她那块墓碑上的文字,我看到她的出生年月,仅仅比我小三个月!

芝,安息吧!

二0二0年一月十九日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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