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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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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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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识字启蒙课

我的识字启蒙课

作者:阿山

在我记忆中,最早接受识字启蒙,大约在三四岁时。那时,我大姐刚小学毕业进入初中,就碰上文革,学校停课闹革命,父亲就说,既然停课就干脆不读了,大姐就这样辍学回家了,带回学校发的书和作业本,那作业本是黄色的草纸,因那时很少有优质细腻的白纸,印刷的书报也大多是这种草纸。父亲将大姐的这作业本拿来,在上面画图,并配上文字,然后教我看图识字,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早接受的识字启蒙。

我至今都还非常清晰的记得,我最先认识的字,并不是一二三,也不是什么马牛羊,而是“梭钩、吊锅、炉子;雷隆隆,电闪闪,蓑衣、斗笠、锄头。”现在想来,我还觉得父亲的这种教法值得推广。这些字对于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但几十年后,我不仅认识这字,更重要的是,我记得当时父亲教我认识这些字时的现实场景,这每一个字词的后面都有着活生生的现实中的故事。

先说第一组“梭钩、吊锅、炉子”,那时,我们农村无论是烧火煮饭,还是烧火取暖,都是木柴,在灶膛或火膛里,架一堆木柴燃烧着,然后在上面屋梁或是楼板的横梁上栓一根绳子,从绳子上垂直挂一根长长的铁钩子,这钩子可以梭上梭下,调节高度,所以这钩子叫“梭钩”,钩子上再吊一口圆形的铁锅,锅里可以烧水,也可以炖吃的东西,这锅就叫“吊锅”,吊锅的下面就是燃烧木柴的火膛,称为火炉子。我记得父亲叫我认识这一组字的时候,就坐在这有梭钩吊锅的火炉前,父亲先指着眼前的这些东西,先教我叫出它们的名字,然后就用他那一只钢笔在大姐带回来的发黄的作业本子上教我照着实物画,从上到下,先画梭钩,再画吊锅,最后画炉子。画完,再在画的旁边写上文字。画完写完,然后就开始反复的教我读这些文字。就这样,我最早认识的字就是“梭钩、吊锅、炉子”这六个字。

再说“雷隆隆,电闪闪,斗笠、蓑衣、锄头”。记得那是一天上午,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接着是倾盆大雨。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在他走过的生命历程中,这雷电暴雨是很少见的,所以充满了好奇,我跑到大门前,听隆隆雷声,看闪电暴雨。这时,只见父亲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扛着锄头出了门,我也要跟着去,被父亲止住了。原来,我们的房子是土木结构的瓦房,屋后的墙壁是泥土筑成的,遇暴雨,屋后山洪暴发,泥土筑成的墙脚若被山上下来的洪水浸泡就会垮塌。所以,屋檐下的排水沟必须畅通。父亲这时,正是冒雨去屋后清理排水沟。不一会儿,父亲清理完就回来了。父亲坐下来,又拿出那个作业本,用他那支钢笔,一边给我讲,一边在上面画了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扛着锄头的人,后面画了一栋房子,自然还有密密斜织着的雨丝,雨丝中画了黑色的五角星,代表雷电。画完,父亲在这副画的下面写下了“雷隆隆,电闪闪。蓑衣,斗笠、锄头”,然后教我认这些字。父亲教我识字的这副画常常浮现在我眼前,至今还那么清晰,那么亲切,那么有趣。

我认识最简单的“一二三,马牛羊”,是晚上就着炉膛里的木柴燃烧起的火光,父亲用灰黑的木炭在墙壁上一笔一划教的。有时父亲不在家,母亲也教,但母亲只能教“一二三”,因为母亲没读过书,嫁给父亲时,刚解放,她一字不识,新社会要求妇女也要读书识字,便组织不识字的都去上夜校,叫夜校识字班。母亲就是在夜校识字班学会了“一二三”,她学到的最复杂的字就是写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其它字既不会认,也不会写。每当这时,我的哥哥和大姐便争着当老师来教我和二姐了,母亲则在一旁呆呆的望着,一言不发。

我稍大一点的时候,对于母亲不识字,却嫁给了我父亲这样一个很有文化的人表示不理解。父亲是过去读四书五经的,在我们那偏僻的农村是很有文化的人,正因为父亲有文化,刚一解放,就参加了新政府的建设,在他不到三十岁时,就官至一乡之长。我父亲不仅有文化,而且年轻时长得也很帅气。现在看他年轻时的照片,仍是那么的英气逼人。我甚至在心里暗自抱怨父亲,怎么不找一个有文化的妻子呢,如果母亲也有文化,也能当国家干部,那我们就是另一种命运了。这其实是很天真、很幼稚的想法。父亲后来被打成右派,下放回家,也成了农民,我们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

关于母亲为什么能嫁给父亲,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这答案也就明确了。我母亲那边兄弟姐妹共有七个,两男五女,也就是说,我有两个舅舅,五个姨妈。我外公是真正苦大仇深的农民,儿女多,过去家里穷得叮当响,不要说女儿不读书,我的两个舅舅也一天书都没读过。但是,外公的五个女儿虽没读一天书,却长得特别的漂亮,在当地方圆几十公里,都知道他家里的五朵金花,是出名的五大美女。我母亲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姨妈,她们俩个是最小的,所以都是解放后才出嫁,都嫁给了有文化的国家干部。说我母亲她们五姐妹是五大美女,一点不假,记得我大姨妈八十岁的时候,到我们家来,我都惊诧于她的美丽,她那面部的轮廓、端庄的五官,完全能让你想象得出她当年的绰约风姿。

母亲嫁到父亲家后,繁重的劳动,艰苦的生活,让她无法展示她的美丽,我们也在贫穷的家境中,不曾留意到母亲的美丽。在哥哥姐姐争着教我识字的时候,母亲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望着,她的目光里,有一种渴望,也有一种失落,有因贫穷而透出的一丝哀伤,也有因一群孩子在眼前的成长而燃起的一丝慰藉和希望。母亲手拿着一根木棍,借着火膛的光焰,在地上划着,教我写和认“一二三”的那情景,永远的挂在我心灵的窗户上,散发出一种味道,是酒的纯香,也是药的苦涩,更像是火膛边早已冷却的泥香!

父亲,母亲,是我识字启蒙的第一任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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