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阿山的头像

阿山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2/17
分享

我的高中生活

我的高中生活

作者 阿山

我初中、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我进高中的第一年,正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这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原来那个极左的校长调走了,我们在初中搞开门办学,开垦的五十多亩农场也还给林场了。那些曾经被当作臭老九贬到我们这偏僻的山区教书的老师格外的兴奋,整个社会重新回归到对老师的尊重、对知识的尊重,老师们终于扬眉吐气了。我记得有一天,我们的数学、物理、化学、政治和历史老师聚在办公室门前聊天,其中那个教政治的老师,大约三十多岁吧,瘦高个子,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挥着拳头像是在宣誓一般的对大家说:我们几个如果都不调走,就扎根在这里的话,哪怕这里是全县最穷最落后、学校条件最差的地方,我们也能教出一批考上好大学的学生来,我们的学生绝对会成为全县一流的学生。这是多么的自信。他这一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摸拳擦掌,表示对他这话的支持。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的数学老师手里拿着一本上面发下来的数学高考复习指南对我们说:这本指南错误百出,一点指导性都没有,让我们不用看,一切听她的就行。她说得也是那么的自信,后来她调重庆市一所重点中学去了,还成为了全国优秀教师。那一批说能教出全县一流学生的老师也在之后的一两年内,先后调走了,一半到了县重点中学和师范,一半到了更大城市的重点学校,可见这的确是一批精英老师。我很幸运,高中的两年,至少有一年的时间是这批精英在教。

刚刚恢复高考,老师也刚从臭老九中被解放出来,那股对工作、对事业的热情是空前的。我们当学生的学习激情也是从未有过的高涨。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的猜想》红遍大江南北,陈景润是我们的榜样,是我们的偶像,我们时刻都在念着要像陈景润那样去攀登科学的高峰。一首“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的诗成了我们每一个学子的座佑铭。科学的春天来了,“让我们张开双臂,热烈地拥抱这个春天吧”,这些激动人心的口号时时回荡在我们的心中。那时,是真正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始,我们这一代青年真正站到了历史的交汇点,以满腔的激情走向一个美好的未来。

学校旁边,是一大片大片的稻田,夏天,当稻子刚刚拔节抽穗,显出一派勃勃生机的时候,你会联想到学校这一大批大批茁壮成长的孩子,你会感觉到生命的无限美好。每当黎明,太阳从东方升起,稻田浮起一层薄薄的轻雾,那田垅上,你会看到三五成群的读书的青年,他们或在背古典诗词,或在记诵英语单词,或在默记那些数理化公式。稻田的中间,有一条小河,河两旁长着两排垂柳,垂柳依依,顺风飘动,像是在舞动着树下那些读书的孩子们美丽的青春。稻田晨读的美丽画卷,就如一首韵味无穷的诗篇,永远回荡在我记忆的天空。晚上,当夜幕降临,教室里的灯光闪烁,同学们都安静的在学习的时候,稻田里的一片蛙声格外的响亮,像一支极富感染力的大合奏,它们更像是在为这些刻苦努力的青年学子加油鼓劲。

其时,这片稻田,这富有诗意的读书生活,只属于班上那些住校的和家就在集镇上的同学。我的高中生活没有那么浪漫。那时,我最羡慕那些住校的同学,因为我家离学校只有四五公里路程,家里不让我住校,一是每天放学回家,我得放羊,如果住校,这放羊的事就没人接替,二一个原因是家里穷,住校得重新给我买一套被子和洗漱用品,加之还得交一笔住宿费,对我们穷人家,这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家里根本拿不出这笔钱。记得到了高中毕业的最后一学期,学校要求每一个学生都必须住校,每天晚上都要在教室上晚自习,有老师来辅导。我的班主任老师是一位很厉害的女老师,她找到我父亲说,如果再不来住校,就把我的课桌拖出去,她说那就是两个“山”字叠起——请出。但是,家里那时,的确没条件让我住校,我主动给父亲说,我放学回家把羊子放了,再赶到学校去上晚自习,下了自习我再回家。父亲别无办法,也只好同意。班主任老师担心我晚上一个人回家的安全,不同意,直到父亲一再保证安全的事自己负责,决不找学校后,班主任老师才勉强答应。

从我家到学校,大约有三公里是没有人烟的山路,那一段路程蜿蜒在森林里,在漆黑的夜晚,这是让我最感害怕的一程。那时我连一支照明的手电筒都没有,好在这条路太熟悉了,几乎闭着双眼,我也能知道哪里是平坦的,哪里有一步石梯。但我也更熟悉这条路上哪一处的旁边有一座坟墓,这是我最感害怕的。记得有一天晚上,我正走到这坟墓旁,脚下不远处好像有什么响动,我害怕极了,便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没想到这一吼,从我脚旁边噗的一声飞出一个黑影,飞向对面的山里。待我回过神来,估摸着那应该是一只野鸡或者岩鹰。这是我遇上的最让我恐惧的一次。后来,独自一人天天晚上在黑暗中走这段路,渐渐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应了那句胆子是练出来的。有时,下晚自习正逢下雨,我就在学校找同学挤着睡。在和同学挤铺,我才知道我们的男生宿舍,是在学校的猪圈楼上,也就是说,在宿舍的下面,是学校食堂喂的猪,每天晚上睡在床上,能听见猪发出的各种声音,当然还能嗅到一股猪的味道。每天晚上,都有值班的老师来查房,按学校规定,不允许留宿没有住校的同学,因此,我常常是躲在教室的角落,等老师房查过了再悄悄的进到宿舍。同学们大都不能马上入睡,总是起来,在自己的床头点着汕灯看书,这也是不被允许的,因为担心引起火灾。不过,值班老师面对这种情况,往往轻描淡写的说两句就算了,大概是觉得学生复习功课不是好大的错吧。更有一些刻苦好学的女生,在老师查房后,爬起来,三五个躲在教室里,点着油灯看书。特别到了临近高考,一些同学凌晨四点就起床,在教室学习。这些情况,都是我在同学宿舍留宿时知道的。

看到同学们个个都在加倍努力,我也有了压力。自己不能住校学习,但在家里,我也不能太懒散,必须发奋,否则就会落伍。于是,即便在学校上了晚自习,回到家差不多是十点多了,我也要继续点着油灯学习。我在自己睡觉的床头墙壁上凿了一个“凸”字形的洞,将自己用墨水瓶做的油灯放在里面,这样就可以躺在床上看书到深夜,甚至到天明。那时,家里点灯用的油是凭票限量供应的,因此,晚上我看书时间太久,母亲发现了,就会招呼我早点睡,说这个月的油不够用。好在我父亲对我看书学习一直很支持,当母亲要节约灯油的时候,父亲就会帮我争辩。现在想来,那时,我们家真是太穷了。

学校为了鼓励大家学习,经常开展一些学科竞赛。比赛最多的项目是语文和数学,因为这两科也是高考的重点,占分比值最多。在竞赛中获奖的,学校经常给的奖品是一个笔记本,有时是一个洗脸盆,或者一块洗脸的毛巾。在高中的最后一学期,也就是1979年的春天,我有幸在数学、语文的两科竞赛中,都取得了较好的成绩,记得数学是班上第一名,语文是班上第三名,得到的奖品是两个洗脸盆。在班上获奖后,按照县里分配给我们学校的名额,推荐参加全县的竞赛。先是数学竞赛,我们班一共去了三个同学,那是我第一次进县城,也是第一次跨过长江,感觉特别的新鲜和自豪。但这次数学竞赛我们三个没有一个获奖。大约过了两个月,县里又举行全县中学生语文竞赛,我们班又推荐了三个同学参加,这是我第二次进县城。记得这次临走的时候,母亲说我穿得太寒碜了,说如果获奖了要拍照,不太合适,于是把父亲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给我穿。但我穿在身上,衣长袖长,很像过去那些老人穿的长布衫。这次,我还真的获了二等奖。还没等我们参赛的几个同学返回来,学校就得知了我获奖的消息。那时,我得了奖,学校也跟着有奖,记得那次给我的奖品是一个笔记本,学校获得的奖品却是一部录放机,当时价值一百多元,已经是很多的了。由于我给学校争得了荣誉,在我们回来坐的公交车刚进站的时候,学校组织的欢迎队伍就围上来了,来欢迎的同学们举着彩旗,敲着锣鼓,还燃放鞭炮,好不热闹。记得区里面管学的领导又把我们几个参赛的同学,加上学校教我语文的老师一道请去开座谈会,表彰我们取得的成绩。

这天,我十分兴奋的回到家里,当我走进自己平时学习的房间,站在那张书桌前时,父亲也从外面走了进来,问我这次竞赛的情况。我说获了一个二等奖。这时,我看见父亲没有说话,而是在用他的手擦眼泪。若干年后,我说起这事,父亲说,当时,他看着我穿着他的那件长袍大袖的衣服,想到家里这么穷,自己的儿子竟然还这么优秀,他顿时觉得欠了儿子很多很多,忍不住就流泪了。

其实,回想起来,置身其中,我的高中生活并不因家庭的贫困而暗然无光,那时整个社会,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人们充满着对知识的渴望,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一切都是刚刚醒来的样子。在这样一个充满激情的时代潮流中,我们张开双臂拥抱着一个崭新的时代。我们看《刘三姐》,学里面对歌:“树上只有腾缠树,哪有树缠腾”;我们也偷偷的抄《少女之心》;当然,我们还有自己心中的英雄陈景润、张海迪......毕业的时候,我们高唱着“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祖国的山河该有多么美”。

我的高中生活是火热的青春,是燃烧激情的岁月,是站在历史交汇点上放飞梦想的时刻。是的,我的高中生活,是在一片古老而又贫瘠的土地上,即将绽放花朵的那一刹那,那一刹那,像一道闪电,永远的留在了我记忆的深处。如今回首,透过一片迷茫的烟云,我还能看到那一道模糊而又清晰的闪电的流痕!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