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石春燕的头像

石春燕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10/24
分享

沙漠迷路

不到塔克拉玛干沙漠,不知道什么是令人绝望的荒凉。不到塔克拉玛干沙漠,不知道什么是深藏不露的富饶。一年四季只有一种单调至死的沙黄色,但石油人剑走偏锋,却叫它富源、富满、跃满和满深,光听这些名字都觉得富得流油。

今年七月底,油田邀请的作家采风团四辆车从哈得一联合站出来,直奔满深5而去。车子在坑坑洼洼的搓衣板路上扭起了迪斯科,人一个劲地振动,像坐在按摩椅上,只是手法实在粗鲁而不得要令,力道太大,若不是系了安全带,怕是要飞起来了。

烈日热情似火,又殷勤又没眼色,在不受待见的道路上没完没了地释放热情。风刚一打招呼,就被烈日晒化了。车子像一块白铁做的肉饼,在烈日和沙路之间,变成了一道陕西名小吃——肉夹馍。车里的人不甘心车子摆布,一手死抓着头顶的把手,一手下意识地想要紧急护住随时可能撞上车顶的头。

这实在不算最难走的路,没有二三十道弯,没有下暴雨或大雪,没有一个人晕车。尽管好似蹦床上的感觉并不快乐,但尘土飞扬里如同野马群在奔腾一样壮观。虽说有时控制不了面部表情,以及喉管里尖利的长管音,但还能蹦出几个字来抑扬顿挫地进行交流。苍茫无边的沙海里,不时出现和胡杨一样挺立的钻塔,色彩是雄浑的,连那些云朵也像从沙地飞上天去的,镶着金边的墨黑或青蓝,不时投下大片阴影。

这里原本没有路,走的人也不多,走不出一条路,就算走出了路也被风伙同沙穷追不舍地收拾掉了。但风沙知道,这里和以前不一样了。这里走过沙漠车,走过一群穿红衣服流臭汗幕天席地的人,他们留下了只有他们看得懂的标识和旗子。然后大卡车来了,帐篷换作了像盒子一样的房子,修了沙石路。这路没有等级,甚至没有指示牌,没有交警也不限速,更没有人找得到,牛得连老司机也要犯迷糊。这路却四通八达,连接一个又一个井场,而那些钻塔下的井有大乾坤。

如果认识路,只消十几分钟至多半个小时就能到达。领队的师傅第一次走,按着他以为的方向一路狂飙,卷起万千沙尘。四辆车各自相距只有几百米,起先不明白其意图,只管跟上,越走越远。貌似往塔中去,却不知什么时候开通的新路。颠簸、弹跳甚至扭曲引体向上,哪怕在以为的正确方向上,这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待到发现在接近一个自以为是的目标井场时,头车却刹车、掉头,吭哧走回头路。走了这么远,居然走错了路,甚至称得上南辕北辙,这么些文化人集体更新了古老的寓言,望背先贤。比斯文扫地更现实的问题是,有人午饭喝多了水,有人贪吃了西瓜,总之美味午餐经过剧烈搅拌,开始在肚里晃荡,急需找一个发泄之地。有男有女,但无一物一木可遮蔽,况在这荒野,太阳像一块耀眼的聚光镜,文明人焉能做腌臜事。只好一手抓扶手,一手轻扶肚囊,甚而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啥时到,快了吗?兜兜转转,走走停停,越发地慢。情绪冒着火星,在自燃的边缘,若是施以外力,那文明的词语估计会枯竭。给头车打电话,无信号。这年月还有无信号的地方?就是这渺无人烟的天地。偶有一人惊叫有信号,却发现对方接不通。移动有移动信号却联不通,联通有联通信号却移不动。像地球人处在外太空,不同频难共鸣,而且转瞬即逝。一直不理解上前线的人一个月给家里打不了几个电话,为什么有两三个手机号,此时算是能共情了。没有人敢停下来,前不着村后不见来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危险近在咫尺探头探脑。

一次次接近井场又离开,一次次确定路标又发生怀疑,刚开始的哄笑、戏谑、调侃继而渐露怨怼之意。好像看见一辆车可以问路或者带路,半道却分道扬镳。希望再次落空。好在大家的涵养都不错,没有吐露苦不堪言的心声。谁没事在沙漠里兜圈子?头车领错了路,绝不能眼看它在歧途上徘徊不前,自然有车充先锋,也许是一种无言的抗争抑或是挑战。

待到寻到满深5-H10井建设现场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地上像下了火,热馕坑一样烤着,原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捶捶腰伸伸腿发发牢骚,卸下包袱了,却因时间紧而仓促启程了。每个人的表情像刚见面时那样拘谨而严肃。还有更远的路要走,未知的情况还在前面。

这一段意外的旅程,我们一直坐在开着空调的越野车里。在我们之前,那些先行者——物探队员第一次进入这片沙漠时没有路,地无三尺平,一点信号也没有。他们肯定遭遇过比我们更多的严酷状况,但钻塔一个接一个耸立了起来。

路依然在延伸,走出哈得地界的时候,几团乌云化作泥点雨下来,大家的心情似乎平和了许多。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