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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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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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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近年关好想娘

每近年关好想娘

                  吴会元

   人们常说时间是一味健忘药,时间一长,有些事情就淡忘了。然而,对母亲的记忆却 历久弥新。

     娘离开我二十四年了,我对她老人家的念想越来越浓烈。尤其是临近年关。

                 一

   母亲一年四季忙,小

雪一过,便更忙。

    纺线织布是农村主妇的必备本领。虽然后来都用洋布做衣服,但打棉絮用的絮筋,做棉袄的里面都要用棉纱棉布。因此,每近年关,母亲就忙着纺线。

   母亲先将加工好的皮棉搓成一根根棉条,整齐地摆在棉条箩里。待忙完了一天的杂事,母亲为我暖好被窝,把我送上床,便开始纺线。

   昏昏的油灯下,母亲架好纺车,备好烘炉,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先用笋壳包好亭子(纺车的线轴),做好线锭。母亲左手捏住棉条,右手转动纺车的辫轮,辫轮开始转动,左手的棉条在母亲的手中开始出线,越拉越长,待线端拉到比肩高的时候,便将纺出的线回缠到亭子上的线锭上。这样双手并用,俯仰之间,动作十分协调。在出线和回线的时候,亭子有节奏地嗡嗡作响,十分动听。我每每就在这动听的夜曲中进入梦乡。

    母亲常常边纺线边给我讲故事。印象最深的是吕蒙正的故事。她还跟我念了一首吕蒙正的诗:“别人有年我无年,煮熟的猪头要现钱。他日拼得时运转,朝朝每日过新"。母亲对我说:“人穷不怕,只要有志气,凡事用心用力,苦日子总有个头"。日后,每当我工作生活中遇到困难时,母亲的话总能激励我负重前行。

                   二

    小时候吃的零食,都是母亲每年自己亲手做的,偶尔在亲友那里得到一块饼干,便觉得很奢侈。

     每当临近年关,母亲就忙着为我们准备各种果食。有花生,蚕豆,米果,苕果……做起来最费力的要算米果和苕果。

    做米果的关键就是一个字:搅。将米粉用豆浆在盆子里调成泥状,然后用力往一个方向搅,直搅到“放屁“,就是粉浆泥被搅成泡后,泡破的清脆响声。要达到这个程度,顺利的话,往往要搅上一个多小时,很费力。母亲常常搅得满头大汗,衣衫湿透。每当听到“放屁"的声音,母亲便开怀大笑,边大声说:起泡好快,今年要发财!

    看到母亲高兴的样子,我乐不可支。透过这即将到口的米果,我又仿佛看到了我家来年的兴旺,倍受鼓舞!

   米果泥搅好后,撒点白糖,摊平,擀薄,晒干,剪成一块块饼干状的果坯,待到过年的时候,母亲拿出来用热沙爆炒,每一块要膨大好几倍,白白胖胖的,又好吃又好看。

   苕果的制作更繁琐,更精致。

     待到红苕下山,母亲就拣出一些表皮鲜亮,没残破创面的红苕,留作做果。洗净蒸熟,去皮后掺进事先准备好的姜丝,橘子皮和芝麻。搅成泥状后用纱布包着,用擀面杖擀平,擀薄晒干。做这种苕果坯子一定要赶好天气,阴天晾干的坯子容易发酸,不好吃。

     待到过年前几天,母亲把苕果生坯用热沙炒泡,金灿灿的,又香又甜又脆,而又环保。

      我们最盼望的就是炒果食的那一天。沙锅一响,浓浓的年味飘满了屋子,馋劲也上来了。往往等不到大年初一,果食就被我偷吃不少。母亲每当看到果食罐子的盖挪动了,果食少了,总是笑眯眯地自言自语:“这又是四苕(我的小名)做的好事"。   

     一天,母亲把我叫到跟前问我:“果食罐子里的东西你是不是吃了一点"?

      “我冇”我嘴里不承认,但脸涨得通红。实情都写在了脸上。

      “吃点东西不要紧,我做的果食也是给你们吃的,但不要偷偷摸摸地吃,更不要撒谎,做人要诚实"。母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自那以后,我从不说谎,凡事光明磊落,生怕辜负了母亲的教诲。

                   三

    那时候,杀过年鸡是乡村的居家大事。

   每年大雪一过,母亲就把要宰了过年的鸡关进单独的笼子,喂好饲料,让它好吃好喝,迅速增肥。

    在过小年前把鸡宰好,晾制好,准备过年用。

      杀鸡那天,母亲起得很早,烧一锅开水备用。每杀一只鸡母亲口里虔诚地念道:“鸡哎鸡,你莫怪,你是阳家的一碗菜,脱了毛衣换布衣"。仿佛这样就得到了鸡的谅解,人也就心安理得了。

     不象现在,那时鸡的全身是宝。鸡毛,鸡肫皮都能买钱,鸡内脏被母亲打理得干干净净,与鸡头鸡脚一起炖好,杀鸡的当天晚上,全家人都围坐在一起喝鸡杂汤。想起来那时的鸡汤特别香,特别甜。只要一家煨了一罐鸡汤,满塆都能闻到鸡汤香,人们都猜道:“哪屋的杀了鸡“。

   鸡杂汤香甜,但打理起来要非常细心。特别是翻鸡肠,一不小心,就会翻破。只见母亲先把鸡肠捋顺,然后拿一根筷子顶住鸡肠的一端,用力均匀地往前通,慢慢的鸡肠翻出来了,脏物洗净,再拿点麦粉一搓,将肠壁上的粘液剔去,才算完成。

   鸡肫皮能卖钱,两分钱一个,一个能换一盒火柴,三个能换一个算术本。人们看得特别金贵。

    母亲告诉我,掀鸡肫皮关键是两个,一要趁热,剖开就掀。还要把握好力度。力出大了,皮扯破了,卖不了钱,力不到位,掀不下来。

       母亲接着对我说:“做任何事都一样,不能心浮气躁,急不得,要冷静细心"。母亲总能依着身边的事情教我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使我受用终身。

                    四

       赶做过年鞋,是母亲的一件苦差事。

     我家六口人,外公家四口人,外婆和舅妈过世了,外公,舅舅和两个老俵四人的鞋也是母亲做。

    大集体时,没有家庭主妇,妇女和男劳力一样,全天候下畈劳动。家务事全靠晚上做。我两岁半父亲就逝世了,母亲还要做很多家庭主男的事。

     做完十双年鞋,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从备衬,纳底,制帮到上鞋,颇要费一番功夫。

   每到六月伏天,母亲就趁酷热晴天开始备衬。平时留心捡一些碎布片,精心地折在箱子里备用。选一个高温晴天,在门板上刷一层米浆,贴一层碎布片,如此叠上五六层,经太阳爆晒,干了以后掀下来备用。

     最费功夫和力气的是纳鞋底。好的底要叠上二十多层布,靴底还要填上一层棉。纳起来特费力气。每到夜晚,母亲忙完了杂事,就在昏暗的油灯下穿针引线纳鞋底。下畈干活,还把正在纳的鞋底带着,趁队长喊歇工时纳鞋底。

   这样的事一直要忙到除夕的夜晚。母亲总是先把外公家的鞋做完送去,自家的鞋要忙到除夕接了新年才能完工。 

       看着她在油灯下面熬夜纳底做鞋我心里疼极了,可是母亲总是笑眯眯的,每双鞋做完了又用楦头整形。直到我穿到脚上问我紧不紧,又用手指插进鞋后跟试试,才满意了。笑着说:“穿上年鞋,冇病冇痛的,一长一大,读书进学……"说了一大串恭喜的话。望着母亲那苍老慈祥的面容,我心里又温暖又难过。心想,什么时候才不让老娘这样劳累呢?


     母亲终归是个劳苦的命。我们各方面都好起来了,不需要他操劳,她的孙儿孙女也都长大了,可以颐养天年的时候,她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母亲的灵堂上我写了一幅挽联:

     护儿爱孙,呕心沥血,尝尽艰难人生百宗苦味

     扶老携幼,历雨披风,耗干积弱病体千两兰膏。

      这正是母亲一生的真实写照。


   (2020.11.24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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