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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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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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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仔与大花

那一年灰仔走了,随后大花也走了,大山包容了它们的皮囊,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它们。

灰仔是大伯家养的狗,来我家寄养的时候,它还是幼崽,据说很有灵性,能听懂人话。所以它来到我们家的时候,特别受宠,那个时候,它也陪着我们住在镇上,日子倒也安稳。大花是外婆家那只特别凶残的大麻猫产的崽,它的皮毛和它母亲一样,麻黑中夹杂着一点白,我之所以说那只大麻猫凶残,是因它抓伤过我,还丝毫不会心疼我,反而把一只猫的高傲显得淋漓尽致,我和佳妹选中了大花,想把它调教成一只温柔可爱的猫。

灰仔和大花相遇后,互相打量,灰仔喜欢逗大花,大花就在地上打滚,大花有时抢灰仔的饭食,灰仔就在饭碗边转圈圈,时不时狂吠几声,还是奶声奶气的,大花只好作罢。它们打打闹闹地过了大半年,那大半年确乎过得有点快,快到爸妈又做了人生的另一个决定,开始了又一个全新的人生选择。

舍弃了小镇的家,他们决定去大山里开一块地搞养殖,位置已经选好了,那地儿杂草丛生,前不着村,后不着地,隐在两山深处,唯一有来往的就是城里通往小镇的那条蜿蜒小路,可以通车,也会从那里经过。从此,我和佳妹上学的距离像是隔了几座山,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们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舍近求远,那个时候大山给我们的印象除了威严,还有深藏不露的凶险。但最后我们还是从小镇搬走了,毕竟比起爸妈的创业热情,我们的那点小心思算不得什么,更何况灰仔和大花自从去了山里,它们获得了自由。

我们的孤独和失落是灰仔和大花消解的,从此我们改变了对大山的看法,也渐渐同它亲近起来。上学的路程总是很远,早晨父亲会用他的三轮车送我们去学校,每当油门一响,灰仔会立刻从某个角落跑出来,一路追着车走,要追很远很远,最后独自悻悻返回。放学后,我们等不到父亲的三轮车来接我们,只好靠自己走那一段长长的夹在两山之间的公路。对于大山而言,我们是最不起眼的两个小点,对于我们而言,大山是重重阻隔,是怎么也望不到尽头的曲曲折折。还好,每次要走到家门的那一段路,并不孤独,灰仔闻声而来,从老远就一路快跑,那尾巴在晚风落日的陪衬中画出一道道美丽的半圆弧线,它前脚离开地面就是我们热烈相拥的时刻。最后那一段回家的路,总有灰仔陪着。大花从不屑讨好我们,白天总是呼呼大睡,并不正眼瞧我们,但一到晚上,它就会做出令你意想不到的举动,它先是用自己的爪子打开窗门,当窗户有了一个缝儿,它也就消失不见,那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早已熟睡。它回来的时候你能感受到它的嚣张和放肆,它会钻进被窝,玩我们的脚丫子,一直到清晨,它熟睡在我们身旁。那个时候总会听到母亲的惊叫声,我们好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母亲从她的床上扔下一根老鼠尾巴,那尾巴打开了我们认知世界地大门,毕竟比普通老鼠的尾巴大了四五倍。母亲生气地骂着大花,大花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喵了两声,以此显摆自己的功劳。就那样骂了它几次后,我们都习惯了大花的显摆,还时不时夸耀它能干。那个时候的大花正值青年时期,个头不算太大,却抓了同它体形差不多的山耗子。我们都觉得它是家里的英雄,从此我们对大山也开始敬畏起来。

我们奔忙在大山的蜿蜒里,闻着野花的香气,一路随风而行,养成了自由随性,来者无畏的脾性。如果遇到了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大黑狗,我们会随地拾起地上的木枝作为武器,与灰仔一同将其赶走;如果看到了长胡子叔叔,我们总觉得那是高人流浪在山里,他的内心世界一定很丰富,知识也渊博,我们并不怕他,哪怕后面从大人的谈话里得知那是真正流浪在山里的叫花子,而灰仔也只是礼貌性的对他狂吠几声;如果是晚上,爸妈外出不在时,只有我和佳妹守着他们的创业基地,灰仔和大花会给我们壮胆,时不时吠叫几声,再喵喵几声,直到我们安然睡去......

它们与我们的童年相遇,却又随着我们长大慢慢远离。我住校了,一个周回一次,我很珍惜每次灰仔接我的样子,也很珍惜大花一如既往的显摆。但求学的问题多了,随之而来的青春期也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和它们的相处越来越少,关注也淡去。记得有一次,灰仔显得无精打采,在地上找花生吃,它毫无生气,我甚至开始有点嫌弃它,但我不知道那唯有的一点嫌弃会让我懊悔不已。也就是那次过后的下一周周末放学回家,我再也没有看到灰仔来接我,我失控着一路奔跑回去,哭着问母亲:“灰仔呢,灰仔在哪儿?”母亲用平静的语调告诉我们:“灰仔死了,是吃了霉花生死的。”“它在哪儿,你们把它埋哪儿了?”母亲说:“扔在山下了。”我们泣不成声,闹着要去找回来,给它一个离开世界的仪式,但母亲说灰仔是沿着山坡扔下的,山坡很陡峭,我们下不去。那段时间的静默无言给我的青春期渲染了一抹灰色,我用了很长时间明白一个道理:让思念永恒的,是别离。它会默默地走,好像从来没来到这个世界,它好像在告诉我,不必伤怀。后来,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得知大花也离开了,它的离开是因为吃了毒耗子。至此我觉得大山虽然给了它们自由,却也让它们在自己的宿命里离去。

从此,我再也没有主动养过一只猫,爱过一条狗。我还能想起灰仔把佳妹种的草莓吃掉,惹佳妹生气,灰仔懊丧的场景;大花在太阳下懒懒地叹息,看着灰仔一路跟着我们又露出不屑的神情......如此种种,哪怕是二十多年,也脉络清晰。此时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就是把它们放在我的文字里,放在我不经意回想起的深情里,放在我匆忙无措的追忆里,久久珍藏。

往后,父母亲的创业基地也转予他人,我们也离开了那里,到了更远的城里。而那条路是我们还乡的必经之路,虽然弯弯绕绕,但还好,它们一直在那山里深处,或许已经长成了两棵树,自在且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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