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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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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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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墙上的状元

常德城,有两件事情值得一说,一曰状元,二曰诗墙。

这两者可谓古城的骄傲。一过去,一现在,华夏大地无出其右。

著名散文家李元洛为常德的诗墙写过一篇散文,登 载在权威的《散文》杂志上,堪称名篇,题目叫《临水而歌》。纵横捭阖、贯通古今,通过诗墙将中国诗歌史严肃而认真地歌咏了一遍。

有2200 多年历史的常德是一座因水而生的城市, 2005 年,常德人在母亲河沅江边修建起了一座 3公里长的防洪墙,在临河的一面,常德人充满想象地将上下五千年的中华诗歌名篇搬到了墙上,同时在有名的笔架城段设置了常德籍状元墙,常德历史上唯一的状元霍希贤在诗墙上占据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诗歌、状元,两个厚重得如泰山的中华文化元素被常德人认真地文化了一次”。

诗 墙

被外人说得多的是诗墙。

2000 年,常德诗墙获得上海大世界基尼斯世界纪录,一下子,诗墙名扬华夏,成为世界上最长的诗书画刻艺术墙,常德城满城欢喜,全城人都庆幸从此常德又多了一张对外显摆的名片。

诗墙上的诗,一种与常德有关,凡写常德的诗歌有 名的基本被录入。刘禹锡、李白、陶渊明、杜甫、范仲 淹等名匠大作有 144 篇。一种与境界有关,注重诗歌的品质,以屈原的诗为代表,共有 243 首。在诗墙边漫步,你可以与诗墙上镌刻的 1530 首古今中外诗歌对话,同时可以欣赏到中国目前有名的 1213 名书法大家泼墨之作和刻嵌在诗墙上的 43 幅精美石壁画,其实诗墙就是一个诗书画的绝配。台湾诗人余光中称之为“诗国长城”,常德人自己这样高调说诗墙:“三绝诗书画、一墙天地人。”

诗墙诞生在常德,其实是一个偶然也是必然,因为修堤,常德人想到了防洪墙,建起了防洪墙,人们想在墙上写点什么,于是诗歌上了墙。有诗无画,诗会乏味,于是有了壁画,再后来有了书法家写就的诗歌作品,无形中常德人便培养出了诗歌长城。

诗墙从诞生之日起,便成为国内外文人青睐之地,很多人在实地看了诗墙后还不忘研究一番,有观点认为常德是水乡,是常德的“堤垸文化”形成了诗墙,还有学者认为是湖湘文化与荆楚文化在常德交汇融合、农耕文化与商埠文化在常德同生共长、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在这里相互碰撞,才产生常德诗墙这样伟大的作品。

硬要把诗墙的产生与文化相靠其实有点牵强。但作为水边之城的常德形成这样的文化还是有可能的。

孔子有云:“不学诗,无以言。”还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诗歌有巨大的教化作用,规模如此大的诗墙及其墙上的诗歌作用应不可比拟。

诗墙矗立在沅江边,每日这里人头攒动,应该有不少是来此品读诗书的人,我去诗墙流连的时间不多,有限的几次都是陪外地的文友或作家。看过诗墙的外地朋友无一不对常德产生莫名的好感和羡慕,称赞常德人有思想有主意,居然把一个水利工程硬生生变成了文化工程。目前看来,这个中国唯一,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常德市的城市客厅、常德文旅融合的新城市名片。

然而,我所关注的是这么个大工程如何对这座城市的诗文创作、城市文化所起到引领作用以及当下的常德如何用好这张名片等问题。

状 元

值得说而没说的是状元。

常德历史上出过状元,这件事情在常德城应该家喻户晓,但据我所知,城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少得可怜。

诗墙是常德人的面子,状元则是常德人的里子。

常德诗墙在笔架城段特意设立了一段 300 米的状元 墙,镌刻有常德从古至今被皇帝钦点了功名的读书人的名字,领头的就是常德历史上唯一的一位状元霍希贤。

常德的状元应该被乡人永记,在诗墙上向世界张扬也许是最好的形式。

公元 1318 年,中国元朝延祐五年,常德澧县人霍希贤被元仁宗皇帝爱育黎拔力八达钦点为当朝状元,霍因此成为常德历史上唯一的状元。

据说,消息传到家乡,乡亲们倾城而出,小城里鞭炮烟花三天三夜不息,商铺无人看管,饭馆可以随便点吃不用出钱。不仅如此,举县欢腾的乡亲们自发出钱在珍珠街为霍希贤修建了状元府。

《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以天上之圆月比拟人间之状元。曹诗云:“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常德城自公元前277 年建立,到科举废除近2000多年,常德就只中了这一个状元,而且后无来者。霍希贤高中状元万姓仰视理所应当。

湖湘大地,惟楚有才,但在中国状元榜单里湖湘之地却略显尴尬,整个科考史上湖南总共只产生了 9 名状元。省城长沙天心阁收录有历代湖南状元名录。唐朝宁远人李郃,北宋长沙人王世则、慈利人莫俦,南宋湘乡人王容,元朝澧县人霍希贤、衡东人何克明,明朝华容 人黎淳,清朝衡东人彭浚、茶陵人萧锦忠。这些都是闪耀湖湘大地的名字,值得我们铭记。

几年前,央视曾播出一部反映中国科举考试史的纪 录片《科举》,纪录片整理了中国科举的脉络,科举制 度从隋唐开始到清朝结束,华夏大地总共产生了638个文状元和 185名武状元,总共823 名人中骄子。

据《登科记考》《玉芝堂谈荟》载,历史上第一个状元是公元 622 年唐高祖武德五年的壬午科孙伏伽,最后一个状元是 1904 年清末光绪三十年甲辰科刘春霖。在中国的状元榜单中,江苏人最厉害,仅在清朝 114 名状元的榜单里, 江苏一地就产生了49 名状元,在朝中,状元可以互称老乡,成为中华文化一朵奇葩。

过去的澧县城里,为纪念状元霍希贤,修建有“状元街、状元井、状元桥”。状元街如今早已改名珍珠街,街上最应该保存的、原来最亮眼的状元故居已被拆除,代之以商贾门面,就像常德市石门所街乡有名的覃添顺土司衙门一样消失得没有痕迹。

元末明初,江西吉安府人高迁就任慈利知县,这个七品芝麻官喜欢游山玩水,有一天慕名到离慈利 100 公里的澧县状元街游玩,此人精通风水,游玩时,看见整 条街呈朱雀玄武之风水氛围,心想此地必出文人,而且福祉不止一代,于是高迁倾其全力,购买了霍希贤的“状元居”。《直隶澧州志》记载,高迁购房 20 多年的时间内, 高迁一家子孙两代,就从珍珠街走出了三位举人、两位进士,高家名头享誉澧州城数百年不衰。

状元霍希贤故居为什么会变卖?历年来,专家学者多有争论,《元史》记载,霍状元登第,即入京銮,做了秘书郎,但元代社会“人分四等”,汉人地位不高,秘书郎只是个小小的京官,状元公多年不得提拔,在朝中难免郁闷,多有怨言,至1321 年状元更是遭到排挤,被贬出京城。1324 年,元泰定年间,重新起用为荒凉的川西威州(今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汶川县)知州后,霍状元本想为国镇边,一显身手。不想一个任期未满,1328 年再度惨遭暗算,于是,状元带着少数几个忠心的随从、 家人逃离汶川,九死一生中,自然不能回居澧州,他们顺长江而下,中途状元公的随从还制造了一出“状元不幸遇害”的信息,并弄出一条“柩船”,最后停在了长江南岸的湖南安乡黄山之麓安葬,演绎了一段霍状元“魂归故里”的历史,此地离澧县仅仅 30 公里,到底状元墓 是不是在安乡黄山头,后人不得而知。

2014 年,我们几个记者专程到安乡县黄山头踏访,认真找寻状元墓不得见,在这里我们意外邂逅了《全唐诗》中的诗人、隐居在此的本土人士段弘古的墓,除了柳宗元为段弘古写下的《祭段弘古文》和《段弘古墓志铭》让我们惊讶外,在这里我们还发现了北宋荆州刺史谢麟的古墓,让人感慨的是荆州刺史谢麟墓前的不断烟火。据传谢麟在位期间,为根治洞庭水患积劳而死,死后他立下遗嘱不要葬回老家福建,而是要葬在两湖平原的黄山头上,此后的千年间,黄山头顶上香火不断。官当得好不好,百姓自有评说。

从澧水走出的状元霍希贤,死后安葬在长江边,在沅江边的诗墙上成为家乡永恒的文化符号。大名鼎鼎的诗墙因而变得厚重,让人仰视,但笔架城下这位常德唯一一位状元郎略显孤独,我经常去笔架城下逗留,看到人们在刻有状元画像的石碑面前走过,脚步匆匆,鲜有停留。

2011 年,我曾到岳阳的华容县采访,当时的县委书记接受采访时的一番话至今言犹在耳,他说:“华容有一块金字招牌,湖南其他县是没有的,这块招牌就是明朝时候华容出了一个状元黎淳。华容能出状元就表明我们这里自古就有好学的传统,华容在湖南的高考中 总是名列前茅。”这位县委书记给我们的宣传册上有当地状元的一席之地,华容一中的校园内有状元黎淳的雕像,状元已成为这位县委书记和华容人民对外打出的一张文化名片。

当代常德,好学之风其实不差于华容,石门一中、 常德市一中每年的高考状元在全省处于数一数二的地位,但这种文化应该找到出处,找到根源。状元是古代读书人追求的最高荣誉,反过来说,此地能有人高中状元,必是文风鼎盛之地或诗书之乡。历史上常德在湖南仅有的 9 位状元中能占一席,是常德人治学之成果。这种成果需要继承,需要发展,更需要光大。但常德在这方面 显然落后于邻居华容。

状元的文章常德人还可以做大,除了霍希贤,常德历史上还曾有过一位状元。1112 年,北宋政和二年,年仅 22 岁的慈利人莫俦高中状元。1992 年编纂的《常德地区志 • 教育志》记载:“宋代,常德儒学发达,共有43 人进士及第,其中慈利人莫俦中状元。”清代同治《直 隶澧州志》上有慈利县“宋隶澧阳军州。元升为慈姑州, 改名慈利县”以及“莫俦,卞子,政和辛卯(1111 年) 状元及第”的记载。1985 年,慈利县从常德市划出,归张家界市管辖。因此宋代状元莫俦就更显得与常德无缘。常德人自古没把他作为常德的状元对待。

为何常德人不把莫俦当自家人待,原因多种,但主要一条是莫俦助纣为虐、人品低下,为常德人所不容。登第后,莫俦任承事郎、校书郎、起居舍人、兼修国史,后为太常寺少卿。1126 年,宋靖康元年,莫俦被提拔为吏部尚书、翰林学士,当宋徽宗、宋钦宗成为金国的阶下囚时,莫俦竟投靠金国,为金国奔走效力,成为叛国者,为人所不齿。 所以,常德人把他踢出局,常德的诗墙上就没有莫俦这一名字。常德人的喜好由此可见一斑。

清以前的历史,要想出人头地,考功名是唯一途径,中状元成为读书人挥之不去的梦想。我在想,中国古代科举制度尽管有诸多局限和弊端,但它毕竟是人才脱颖而出的必经之途。孙自筠在《中华状元奇闻大观》中说:“科举与状元文化,是中华文化的标志和象征,不了解状元,就等于不了解中国文化和不了解中国历史,甚至可以说不了解中国现在。”话说得相当有理。美国著名汉学家包华石认为, 中国的科举制度是公平的制度,对人是公平的,平民可以当官,寒族,庶族,可以变成氏族,而在同时代的欧洲国家,如法国、英国,只能是贵族身份的人才可以当官,因为政府是贵族的。

古代一个读书人要成为状元,先要经过乡试、省试,最后到殿试夺魁,时间漫长,竞争激烈。今天产生一个高考状元,只需要 12 年左右的时间,这在古代是不可想象的。宋人苏洵就曾发过如此感慨:“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考到白发满头,仍然是个童生的大有人在。 其实,今天的读书人仍在赴一条科考之路,只不过大多数人是通过学习为自己谋生求得一门技艺,只有少数人把学习当成经世致用的工具,一旦高中,便幻想日后飞黄腾达。

从古至今,求学都是读书人的最高荣誉和终极追求,这是中国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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