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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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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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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影子

               文/王学伟

隆冬,寒风凛冽,天地萧瑟,一片苍茫,惟有一个身影,在我脑海里若隐若现、忽明忽暗。这突如其来的感受,让我几多感伤、几多惆怅,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孤单和思念,便油然而生。

当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的灵魂有些微微颤动。凝视窗外,飘零的枯叶,从眼前划过。刹那间,仿佛看见了老家院子的那棵老枣树,也看见了一脸沧桑的父亲。

看着、看着,父亲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后来,像风一样透明,刮走了。忽然觉得,就如昨天的梦,没留一点痕迹。“父亲,你在那边,还好吗?”我默默自语地问。

一缕冬阳,拉长了我对父亲的记忆,时常萦绕在心头。在我眼里,父亲虽然没啥文化,但遇事沉稳冷静,而且做人厚道,有主意、敢担当。每天凌晨,他总是第一个起床,扫院子、喂牲口,然后扛起锄头,到庄稼地里转一圈。回家后,坐在门槛上,便点燃一支香烟,吸得有滋有味。在晨曦的装饰下,像一尊时间的雕塑,像一帧经典的画卷。

这个时候,我总会坐在他的身旁,问:“伯(bai),您在想什么呢?”于是,父亲就会抬起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笑而不语。懵懂的我,从父亲沉默的目光中,感受到了那份深深的温暖和慈爱。

如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把对父亲的记忆进行回放和整理,生怕绵长的思念,被岁月嘎吱折断。

记得当年,村庄一片宁静,在光影飘动的煤油灯下,总爱听父亲讲他生命中珍藏的往事。他说,解放前,家里很穷,缺衣少粮,甚至连锅盖都揭不开,常常跟着大人逃荒要饭。许多时候,吃了上顿没了下顿。那时,也可算得上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一直以来,父亲看待每一粒粮食,都比黄金还贵重。后来,听父亲说,在他十几岁那年,淮海战役打响了,也就是解放商丘时,他跟着队伍,当了一名伙夫,挑起担子,冒着战火硝烟,为冲锋陷阵的官兵运水送饭。这期间,父亲受了一点轻伤,但无大碍。当时,为了鼓励他、表彰他,还在火线上入了党。我想,这恐怕是父亲最自豪、最光荣的人生经历吧。

在我心中,知道最多的是父亲担任大队支书的那些事,当然也是听父亲说的。在那个年代,父亲忠于毛主席、忠于党,一言一行,都坚定不移地听党话、跟党走,党叫干啥就干啥。无论是“土改”、“三反五反”,还是“四清”等,处处模范带头,以身作则,走在前、干在前,数次被公社评为革命和生产积极分子。尤其是“农业学大寨”的时候,身体力行,早出晚归,带领社员抓革命、促生产,垦荒造田,修渠筑坝,可以说是披星戴月,战天斗地,轰轰烈烈。那时,家里的事情也很多,而父亲却无暇顾及,都把心思和精力,用在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上。

我印象中,文革期间,父亲因为是一名党员、大队支书,也曾被造反派找过茬。那些人,用旧报纸叠成高帽子,戴在父亲的头上,并拉上唱戏用的舞台进行批斗。甚至,还在大队部和我们村口贴上大字报,对我父亲进行人身攻击和政治迫害。而父亲不卑不亢,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对党忠诚,最终也得以清白。一直以来,我为父亲这种坚定的政治信念,倍感敬佩和敬重。

父亲,是农村家庭中草根父辈的一个缩影,以家为重,艰苦朴素,勤劳宽厚,爱护子女。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整个家庭的重担,一下子都压在了父亲的肩上。平时,父亲既要抓七个村的劳动生产,还要照顾姊妹八个的生活起居和上学读书。每天,劳累的父亲,起早贪黑,总是操不完的心,干不完的活。等儿女长大了,又要为儿女成家、盖房子、找出路四处奔波。一辈子,从来没闲过。不仅头发白了、稀少了,而且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人渐渐地老了。但是,父亲依然那么坚韧、那么强大。可以说,对待儿女,只讲付出奉献,而不求回报,把世上最好的东西,无私的都给了儿女。

听说,三年自然灾害,庄稼颗粒无收,家里的生活极度拮据。为了渡过难关,父亲抹开脸面,跑遍了十里八村借粮食。有时候,自己饿得两眼冒星,腿部出现浮肿,也要硬撑着,让儿女能够吃上一口热饭。

后来,父亲由于积劳成疾,患上了肺心病,久治难愈,令我们儿女很心痛。记得那年,初冬的寒冷,似乎来的早一些。一场猝不及防的雪,把整个世界装扮得银装素裹。而父亲的病又复发了。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像撕破的窗户纸一样,从隔壁传来,在凛冽的寒风中,是那样的无奈。这种病,一到冬天,父亲总是被苍白的病痛纠缠着。

从来目不识丁的父亲,对知识文化特别重视,即使再苦再累再难,也要让我们把书念完。1981年,也许幸运之神光顾了我,没想到自己能考上县一中,这可是全县的重点高中啊!父亲得知后,内心非常高兴和欣慰,同时也给予我很大的希望和期盼。可是,上高中的第一年,不知从哪萌生的念头,我自己有了参军报国的志向。当我把这一想法告诉父亲时,父亲并没有反对,却沉默了许久。尔后,语重心长地说:“这学不上了,想当兵是好事,到部队要吃得了苦,要干出点名堂来。”

多少年过去了,尽管岁月轮换、时光流转,但父亲的教诲,我始终铭记在心。此后,成为父亲的我,每当与孩子相处或交流时,就会想起父亲当年对我讲的话。因为,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女的疼爱和期望。

1982年底,我的从军梦终于实现了,踏着绿色的旋律,走进了贺兰山下的一座军营,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当初,第一次远离家乡,心里难免会有点想家。那个时期,往家里打电话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只能靠写信与父亲联系。而父亲的每次回信,话语也不多,但很朴实,字里行间都充满着父爱、鼓励和牵挂。一年后,我经过努力,顺利地考入了军校,穿上了四个兜的军装。次年,春节放假回家,父亲看着我有出息了,一脸的自豪和骄傲。

军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荒漠大山的深处。在孤夜的窗户前,在月挂稍头时,我就会想起年迈的父亲,他那颤抖的咳嗽声,仿佛就在我的耳畔回荡。远在西北的我,却不能忠孝两全,照顾父亲,来分担了他的病痛。

1988年的秋天,戈壁滩的骆驼草已渐泛黄,一场规模宏大的演习正在展开推进。那时,我作为一名年轻的同志,也正全身心地投入到演习中。一天下午,一位战友递给我一份电报,上面写着“父病危,速回。”此刻,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头向皮筋一样紧绷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该怎么办?当时,我的心情十分复杂,也很难决断。最后,我还是等演习结束了,才回的家。

没想到,当我跨入家门的那一刻,却再也见不到父亲了。令我悲痛万分。作为儿子,我欠父亲的太多太多了……

是啊,还有什么比父子亲情更重要、比我汹涌而出的泪水更沉重呢?在我无法平静的内心,“自责”二字,曾缠绕了十几个年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影子虽然有些淡化了,可记忆仍在继续。父亲虽然已经走了三十多年了,但在我心里,他一直还活着。而且父亲佝偻的背影,依旧在我梦里来回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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