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十岁的时候,我和她相识,然后在一个夏天的河边作别。夏天本来是炽热的,我的心却泛起了阵阵的凉意。我不知道最后要说些什么。就那样一直走,一前一后的走。眼看着她的家门口越来越近了。我好想拉住她的手,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不要分开。
可是,看到她坚毅的步伐,我的手又缩了回去。
在乡村,这样的分别,以后就是路人,见面不能说一句话。甚至,我和她的身上都背负了太多的猜测和谣言。让我更明白的是,我们再也没有复合的可能。我为这个而感到伤感。
记得当时,我只说了一句话,“转过头来,让我保留你最后的笑容。”
她很听话的缓缓地转过身,然后跑向了玉米林分割的小路。
多年以后的脑海里,她为我留下了一幅五彩缤纷的画图。从此,山高水长,我把这份无法抵达的念想,藏在了日记的夹层。
我不断地听到她的故事。她有了儿女,在路边盖了房子。日子过得很舒适。然后,她离了婚,带着一个孩子又结了婚等等,等等。我以为这些碎屑的事,不会在我的湖里泛起涟漪。我像女娲补天留下的那块石头,已经明辨了是非,看淡了烟云。如果我有探求她的欲望,我会在某条路上等着她。但是此时的我,却不想去破坏这份宁静。
因为缘分让我遇见。我愿意一直记住她美好的样子。
(二)
人到中年的时候,这种作别,慢慢地多了起来。有友情方面的,亲情方面的也有不亲不淡,若即若离的。它们如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
经历的多了,身上的血痂厚了,心就有点麻木。
我知道上帝还会用手,把我所爱的人和物一一的召唤去。在看不见的云端里,我只能凭借想象去和他们对话。甚至有一天,我也会从容的离开。一个常常为别人写作别文字的人,在时光的磨眼里,又以这样的文字,祭奠了自己!这是多么的令人无奈。
我长久地跪在佛前。问佛,佛说,一定是你前世欠下了什么,才会以他们的分离来归还。
我说,我愿意用一生的泪水去救赎。
如此,还不够。佛说,去留随意。不必强求。
可是,可是,我还是做不到这一点。
佛说,那是因为你的自私。你内心存了许多欲望。忘掉它们,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我点点头。那晚,我回到了梦里,回到了初遇的地方。我看着蜡烛做成的花朵,慢慢地枯萎。我知道,我没带走它们,是岁月带走了它们。包括它们留下的气味。
(三)
我还是不能坚强起来。
这可能源于我多血质的性格。多愁善感,见花落泪。在世俗的的目光中,在流言的围剿里,一次次地选择躲避,出逃。在灾难来临的夜晚,如此地不堪一击。
是的,我没有世俗的厚厚的盔甲,没有坚果一样的抗击打能力,我有的,只是柔软的鱿鱼一样的心。
当我是如此透明的真实的站在你的面前,你我却连拥抱的勇气都没有。你的脸是如此的苍白,身体如一片羽毛,浮现在空气中。是的,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我们以前有多相爱,多欢喜,现在就有多殇别,多悲戚。
(四)
说到底,我还是不习惯这种生离死别。
我希望我们在另一个地方相见,就像你来时那样,说一声,别来无恙乎?
在那棵大树的树洞里,一定有我们的倾诉。而在那面迎风飘扬的旗杆旁,一定隐藏了我们拥有的秘密。
说到底,我还是要采集一些文字的种子,种在花盆里,期待它的发芽来。我以为这种纪念,适合每个人。因为多年以后的你,影子已经模糊难辨,我已经记不起来你的模样。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在年轻的相册里,那些微笑的照片在发黄,在失去它本来的颜色。我甚至忘记了最后一次相见的年月日,只记得你的身影曾经在我的心里,轻盈而又艰难地走过。而今,这些碎片像一条条鱼,突然在水面跳跃了起来。我只看到了浪花,鱼肚白,它的大小,它的品种,我完全不能判断。
而且,我还不能加以想象。
我爱山头放飞白云,是因为我想要知道他们的平安。
老天已经以另外一种方式惩罚了我,让你们过早地离开我。所以,我要换种方式和你们相处。或者清晨一声沙哑的问候,或者梦里,执手相看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