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难行的山路,一个年轻人孤执的走着。晓行夜宿,寒冷,饥饿,酷热,没有一样可以挽留他的脚步。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就如无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一样。
三十个春秋,三十个冬夏就在那磕磕绊绊中悄然划过,像是跌向了风沙,被雨水清洗后,了无痕迹。
这日,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一位衣服已经遮不全身体长发长须的中年人正站在洞口,等待通禀。岁月早已磨蚀了年轻时的样子,并凌乱而有序的雕刻了印记。此时的他正如沿街乞讨的浪人一般,唯独那深陷的双眼里却有股执着的火焰頑而不熄。
“大王唤你进府。”一小猴带话。
进得洞来,大小怪石林立,奇花异草遍地,更有仙雾飘袅,美不胜收,只是中年人却吝啬的没施舍眼神,只是昂着头随着小猴行了近半里地。到了一宽大石洞内,见一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之人正盘坐于一石台上,双目微闭。中年人料想这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所寻之人了,看他没有睁眼的意思,中年人只得垂手等待,小猴也已然自己退了出去。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室内突然金光一扇,中年人感觉自己好像在这金光里灵魂都被人探视了一番,有片刻的晕眩。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再看向石台,那人正好也在看着自己。
“你历经三十年的行走,到的此地,莫非是想如我从前般来学仙修道的?”
“大圣经历万难求仙学道之事确实值得人学习,可小人此来并非为此。”
“哦?那你为何而来呢?”
“不瞒大圣,小人此来想问大圣借一样东西。”
“哈哈,这倒是世间一大新奇事,你既然知道我,定也晓得我生平只有向别人借宝贝,何时有人来向我借东西?我倒是好奇你要借什么呢?”
“借大圣的七彩祥云。”
“呵,呵呵,我明白了!”
“不知大圣可肯相借?”
“不借。”
这简单明了的两个字像为那三十年化了休止符,而这休止符像是一缕神水一样,一下子熄灭了中年人眼里的火焰。虽然这三十年来中年人不知几万次预演过今天的情形,可是事到临头,怎么也不能像预演的那般应付自如。
“大圣。”好像是中年人灵魂深处的一次呐喊,只是经了满喉的阻拦而变得微弱,这完全不由自主的一声呐喊,说不上来的是怎样一种奇怪腔调,就像破旧的二胡无心被拨弄的声音。
“你走吧,哪里来哪里去吧,借云之事莫要奢望了。小的们,带他出去,勿要再来扰我清修。”说完就闭上了双眼。
中年人知道,大圣决定的事自己是万难更改的,只得随着小猴走了出去。就在他背影将要消失的一刹那,大圣又莫名的看了他一眼,只一眼而已。
洞口,中年人望了望前路,一时无措,归去呵,我将归去哪里?
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从那洞里出来后,中年人出来的却只是一副肉身,而灵魂还在那洞口等待奇迹。
一日,寒月将起,金霞已散。中年人在一棵大树下生火取暖,看着眼前升腾的火焰,中年人不知道自己活着的含义到底是什么,若说以前是为执念生,那以后是否也得为执念死?可是到死也不过是个执念而已,那也就只是个在无人时偷偷拿出来滋润下枯萎灵魂的祭品,而这一生都只能在梦里或思想里用许许多多未种果(没有撒下种子的果实。)来哄骗自己。
人这一生总是把最好的时光交给了无知去挥霍,把最累的光阴托付给了执念去厮磨,把最坏的时间给与了猜疑去拉扯。最后带着一辈子的平凡在一方新土里孕育出浮根的野草,抵不住风雨的斑驳。
“天冷,喝一点暖暖身子吧。”一个猪头人突兀出现在火堆边,并扔给中年人一个酒囊。
“多谢!”中年人抓起酒囊就喝了一口,一口入肚顿感饥寒尽去,不觉又感激的多看了来人一眼。
“想你定然也猜出我来了,我这样子也确实好猜,毕竟我这模样的人少!”说罢,来人自己倒是大笑起来。
“不瞒元帅,我还真猜出来了。”中年人老实的回答。
“我早已不是什么元帅了。”来人也抓起酒囊喝了起来。
“可在我心里你却永远是那元帅!只是有些人吗,就……”中年人似是不想把话说完。
“哈哈,听你这话里倒是对有些人不满了?”来人似是很好奇这个。
“不敢!”
“只是不敢,却未必不是,呵呵,对也不对?”对这问题的好奇心来人似是颇重了些。不过中年人却只是微笑掩饰并未再回答。
“我对你的事也算略知一二,对你借云之事实在不敢苟同,想那人不借与你,也是此意。”
“愿听元帅高见!”
“高见倒是谈不上。你虽经三十年之久去借祥云,行坚却心不坚。那人知道,就算借你祥云也是枉然,其实他是看到了你借祥云之后的果而不借你。而我是因为你借祥云的因而不敢苟同你。你所走的路已然歪了,自你踏上往花果山的方向起。”
“不知元帅可否告将知正途?”中年人诚恳求教。
“你的目标是正道,你的初心是正途,行由本心方是正轨。你却非要走那旁门左道,借什么劳什子祥云,呵呵,这不是虚费光阴么?”来人说罢喝了一大口。
中年人反复咀嚼来人的话。初心,目标,梦,思,想,怎么无缘无故一切却跑到了祥云上去了呢?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忘了这一切而逃到了这旁门左道上来了呢?遗忘初心,错嫁执着,到头来空费光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呢?
中年人越想越觉得悲凉,或许他想到了因,可此时却也只能就着手中酒,留些清泪,毕竟除此之外又能怎样呢?青春的白马早已溜入了余晖的晚霞,难道自己还可以梦吗?
来人似是话已说完,自顾自的又消失了,像他来时一样。
此时来人正站在树顶,抬头,乌云早已遮蔽了明月,使这夜黑的更加深沉。来人那清冷浓烈的目光遥望着天际月亮的位置,虽月亮被遮得严严实实,可是来人却清楚,那黑暗后可能还有更黑暗的污秽之事。来人朝着那个方向冲天而起,没了踪迹。
次日,中年人醒来,眼前柴火早已熄灭,可是中年人眼里那团火焰又像得了新生,自而辨了辨方向,又走了下去。
十二年后,路边一杂草丛生的土堆上,一朵不知名的青色野花顽强怒放着,而很远的地方飞来一只青鸟停留嘻戏于野花之上。
空中,大圣身批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脚蹬藕丝步云履立于七彩祥云上。看着青鸟青花的的所在,叹息一声,将目光移向了南海的方向轻笑道:“你也终是会知道不忍吗?”说罢,又将目光望了望月亮的方向:“呆子,你也让我佩服了一次。”原来,八戒已战死在了广寒宫,对于闹过一次天宫的大圣知道,那将需要多大的勇气。而八戒同样知道,毕竟他也是被贬过一次的角。
大圣随手一招,如意金箍棒赫然在握,大圣紧了一紧,终是冲天而起,湮没在了漫天的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