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

守望

无论多少次瞻仰着眼前的庞然巨物，这颗蓝色的星球仍能震颤他的血液和脉搏。

触手可及的庞大球体，隔着三百五十公里的遥远，平静而缓慢地旋动它的身姿。晨昏线割据明暗，缓缓从暗处又透露出匿在暗处的板块形状。当北非大陆缓缓被黑暗吞并，又渐渐亮起些聚少成多的光亮，此起彼伏，愈发强烈，终于交错纵横，勾勒出这块陆地新的血脉。

苍穹之下，万家灯火。

这是林程在空间站守望的第二年，他很享受如此机械规律的工作，检查器械工作、采集数据、信息汇报……然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看着窗户——应该说是层层保护的强化透明罩，看着宇宙缓缓周转。

守望着空间站，也守望着这个宇宙。

异象

“警告，大量高能辐射粒子迅速靠近，请做好准备。”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粗鲁地冲击着他的耳膜，控制室的应急灯都惊恐地闪烁着红色。林程不敢犹豫，机械地冲向主控制台，颤着手按照条例依次回收观察装置，休眠外置机械设备，启动防辐射屏障包裹。看着光亮随着屏障的展开逐步收缩，他又马不停蹄地穿上宇航防护服，拖上穿上一半的衣袖，匆匆打开磁吸和缓冲保护，才终于瘫软在安全座椅，冷汗层层渗出林程的保暖衣，呼出的热气也糊了头盔的视野，屏着呼吸凝重地看着主操作舱的观察台缓缓闭合，光线如同平齐均匀的金黄绸布从控制台上笔直铺陈向出口，在林程的身上也盖上一层闪光。当绸布收缩成一条粗绳，突然又忽而膨胀起来，在瞬间充斥了整个控制台，来不及反应的林程眼前一阵光亮恍惚，失去了颜色。一时间强光照射的刺痛和晕眩感让他难受作呕，眼睛也因强光暂时性失明，在强忍痛意警惕地感知身边没有什么异常后昏迷过去。

“重复一遍，这里是地面联络站中国总部，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一阵模糊的喃喃细语从控制台传出，接着便是一段嘈杂的电流声渐渐清晰，把林程从昏睡中拉起。

“重复一遍，这里是地面联络站中国总部，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眼睛仍有阵阵疼痛，他只能牵强地挣开眼皮，泪水随着酸胀一涌而出。安全灯昏暗的光线稀疏地投在控制台上，微弱地映进他的视野。林程模糊着眼凭借着肌肉记忆，也终于打开开关抓到通讯器。

“这里是空间站，确认收到消息。”

“同志，请汇报空间站情况。”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林程才从眩晕中彻底清醒过来，察觉到不对劲：嘈杂到模糊的音质与完全不能与过去相比，杂乱的电流声音也诡异的像是某种语言，而他的嗓音沙哑到几乎丧失人的声线，透出牵强和竭力，完全不能与通讯员的身份匹配，但空间站通讯签署的文件要求空间站成员必须无条件服从。他迅速打开操作面板，执行空间站自检程序并实时反馈。

“空间站遭遇未知高能粒子冲击，目前手动停止半休眠程序……外置防辐射屏障损坏，外置观测装置暂时无法测试，内部运作正常，暂时无法观测外界……”

“好的！同志！”联络人打断林程的汇报，“现在下达命令，请你做好空间站内部维护工作，咳咳，作好长期作战准备……”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干咳渐渐微弱，没等到自己说话最后就只剩下电流杂音了。

“通讯结束，录音已保存。”林程抓着通讯器愣了许久，直到冷漠的智能语音把他从困惑不解中惊醒。启动全面自检程序，倚靠在操作位上，林程把录音一次又一次播放，越发感觉到熟悉又陌生的怪异。

“滴。”录音再一次播放结束。

控制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林程喘息的声音，气氛平静得让人感到窒息，压抑着内心强烈的不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林程，某种变化已经发生。

“自检结束。”

尽管对外探测装置大多陷入休眠，无法检测，但至少内部运行装置仍保持稳定，重力系统也没有受到影响，对于空间站较长时间独立运行和维护提供了保障。

林程将检测结果发送地面联络站，虽然早有预感，但当控制台的红色警示灯亮起提示失败时，他还是凉了一截。倒吸口冷气，把检测信息导入身上的通讯器，尽管心如乱麻，坚守好空间站仍然是他的责任。简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林程安排执行空间站休眠脱离程序，起身朝向控制室的安全门。照明灯一片一片有节奏地启动，久违的强光一时也使人恍惚。走向安全门，伴随着安全门缓缓打开的声音，林程深呼一口气，开始舱内自检的工作。

未知闯入！

步履沉重，眉头紧皱，空间通道在此时此刻格外漫长。空间通道并不狭隘，并行通过两人有余三人略挤，过道的截面趋向于略带圆弧的正六边形，侧上方的两面间隔地装载着违和的扶手，用于失重状态的行动转移。林程按下门壁上的按钮，一道微弱浅红的安格射线穿梭整条笔直空间通道，随之变绿。很难想象百来年前还在失重里摸爬滚打的人类在一个世纪里就通过两块“大黑盒”实现了重力系统的局部应用，而在4·17事件和反重运动的重压下光学领域的突出成就即安格团队研发的光距矫正系统现世，保证了区域重力的安全性和稳定性，使得重力系统开始广泛运用在各个领域。人类以越来越短的时间成本探索学习成长，实在令人叹服。

回过神来，林程已然在空间通道里走了段路了，下一个交接口就是航行舱。短暂的遐想似乎让紧绷的神经短暂放松下来，林程也明显感知自己的呼吸节奏在趋于平静，只能听得见些磁力场对沉浸耳机的电流干扰声。

太过安静了。林程心理这么想着，不禁警觉起来，但他马上又因自己的精神敏感而感到可笑——在真空环境下怎么会有声音呢？飘荡在宇宙地球外环的空间站，环拥着这个代表归属的行星运动，又有什么异样会发生呢？

是啊，难不成会有人跨过百公里的高空直冲到一座进入封闭状态的高警备空间站然后通过某种渠道进来吗？那他应该怎么进来呢？或许还需要敲一敲门，问上两句“在吗？”哦，可太遗憾了，太空可听不到声音，他可得穿上身宇航服......想着想着，他便自顾自地打起趣来，步伐也轻快了起来，直到他看见面前的——空间站内最不应该出现的白色。

面对这个身着同编组的宇航服的闯入者，一阵不寒而栗的恐惧油然而生。

“2134年7月3日17时53分联盟空间站主站发现一名未登记闯入者，身穿联盟编制宇航服，现役空间员编号零零四……”他打开通讯器，轻声记录，沉闷的语调掩盖他反复翻转的惊讶和混乱。

“他从地球站来的吗？”

“他是来交接我的工作吗？”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

种种疑问不断冒出，答案似乎都能在眼前这个陌生的闯入者身上找到答案，未曾想短暂迟疑，闯入者竟突然转身跑离，打破片刻的沉寂。林程！你到底在干什么！猛然清醒，一条深刻的空间站守则赫然显现在他的脑中：发现空间站闯入者，汇报并立即逮捕。

“执行逮捕程序！”

错失

刹那间，林程拉开步子，身体迅速前倾就是一个快步。宇航服的特殊设计给予了林程在运动状态的最佳受力，膝关节及背关节臀关节形成的机械外骨骼使得林程在运动中可以减少耐力消耗及肌肉受力从而实现更高强度高时间的运动以适应太空可能存在的高压强压的特殊状况，当然在追击逮捕方面也同样效果显著。

是嘛？是这样的！地球联盟培育下的特殊人才林程当然知道。但冷汗仍然伴随林程的追逐时骤出，面前这个闯入者双手紧贴腰轴迅速而大幅摆动，标准瘦长的大腿在前倾时惊人的高抬。是的，重力系统的重力并没有完全复刻地球重力，而是在不断探索研究中确定出一个低于地球重力的定点，在保证避免宇航员出现骨质疏松等失重问题的前提下找到运动高效的最佳点，而这正是宇航组为重力系统特定的高效运动训练。是啊！这不就是国家联盟宇航组的训练内容吗？林程越发怀疑眼前的闯入者是地球联盟派来的接替者，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他为什么要躲我呢？难道......困惑怀疑矛盾丛生，尽管他竭力去避免胡思乱想，但各种猜疑以至于阴谋论都悄然绽放。林程需要一个答案，而答案就在这个闯入者身上！

只要先抓住他！

林程的训练并非无用，各方面成绩佼佼的他在追击上并不乏力，但面前的闯入者显然也并非善茬，在速跑中也游刃有余，短短两三米的距离竟一时间拉扯不开！后者次次紧逼，几次伸手都被前者一个小加速躲开，还拖慢了节奏，竟然处在了下风。林程看前人右脚姿势似乎略有变形，速度也渐渐慢下，马上就到转接门，看来正是破绽！一时间林程鼓足劲突然加速，青筋暴起，面红耳赤，一记跃起扑去！两米、一米、半米——忽然见得闯入者一个侧翻越过转接门关上，启动了什么。只见得重力系统忽的反转，跃起的林程眼看就要向上方的扶杆撞去，只得转身，用背部的外骨骼硬抗撞击。只见得扶手一阵碰撞弯曲，剧烈的疼痛重击林程的背脊，而瞬间的重力更是让林程位感忽得混乱，一时眼花缭乱，背部疼痛，只得眼看闯入者离去。

恍惚的这几分钟，林程无力地漂浮在空间通道的终点门附近，仅有的气力支撑着四肢免受二次碰撞。直至大脑的重力认知重新修正，林程才重置重力系统和重力门。幸得背部的机械外骨骼承受缓解了大部分的撞击力，只留下了不算严重的缓缓阵痛。林程倚靠在转接门上，大口喘息，脑中检索着刚才短短几分钟的追逐细节。

“18时13分，首次逮捕行动失败，嫌疑人接受过地球联盟航天培训，腿部有明显受伤痕迹，有......”林程的汇报突然顿了顿，喉结不自然地上下起伏，“嫌疑人通过特殊手段非法使用重力系统，违背《地球联盟重力预使用条例》第三章第九条......”记录结束，林程心中仍然一片波澜——同样的制服、同样的训练、甚至可能和我有同样的空间站权限，那么除了他是非法闯入以外，还有一种更可能的原因......

“弃子。”

林程不愿深想下去，他清楚而深刻地知道，这种思想不仅会让他陷入右倾的思想错误，更会让意志动摇，影响他的判断。但他更知道，内心深处有些坚固的东西已然动摇。林程闭上眼，嘴里默背着《地球联盟空间站现行条例总章》。曾经他及其反感训练中强制要求熟背的文件，此时此刻似乎正如同圣经一般坚定着他的意志和判断，成为他作为一名空间员的行动纲要。

林程睁开眼缓缓站起来，眼神也慢慢坚定了起来，脑中迅速罗列着目前的工作，展现出一名万中无一的优秀空间员的职业素养。闯入者沿这个方向只能通向储备室和“大门”，尽管林程心底相当怀疑闯入者有权限进入其他通道，但根据守则排查优先级，逐步检查以上几个关键地点的情况成为林程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还有‘大门’的手动观测装置。”林程又在心里添上一笔任务清单。

再战

林程来到了储备室的门口却没有进去。他深吸一口气，通过门边的权限认证直接审查储备室访问——虽然有所预料，但事实仍然让林程感到惊愕——本日访问记录：合法访问1次。

是啊，所以他才有权限进入空间站，才有可能控制重力系统，才能进入储备室！他不是闯入者！他是......替代者。一切似乎都越发明了，但替代者的目的和立场却越来越诡异难料。无论是替代我还是帮助我，强制取得沟通都是最佳答案。

林程一团乱麻，但行动却相当果断——根据记录，替代者还在储备室里，林程只需要屏息凝神、守株待兔，给替代者一个措手不及。一分一秒，一呼一吸，当储备室的门缓缓打开，林程动如脱兔，一记佯攻左拳使其提手来防，紧接着一招勾腿扫头，一记右勾腿使其下盘不稳，随后顺势左旋转身，一击高摆左腿直冲后者的头部。后者先是一愣提手以防佯攻拳，而后反应迅速转手扛住左踢腿，但这勾腿已经破其下盘，不堪这突袭一击，还是右倾侧倒。林程乘胜追击，以上压下想要完全压制住替代者，而后者则以倒为体迅速向后几度翻转而避林程攻击。林程当机立断，又是一击强有力的肘击直向替代者的小腿——那是外骨骼相对薄弱的地方，同时又不作为个人搏击的特殊防御点，难以提防——果不其然，替代者难防这一击，重重地挨上这一下，但又迅速趁林程的空档后滚收腿蹲起，一时又是两方对立，一站一蹲，一时难分。

一时僵持，林程却已预判到对方的下策：重力！果不其然，林程感觉重力即将再次翻转，前翻以手撑地而紧接着重力翻转，林程下落再一个前翻滚缓冲下坠力。起身一看对方却并未再战，而已经打开转接门逃离。林程立刻追击，几次使用权限停止转接门的关闭，但转接门仍然关上，再次被替代者逃离。

不可能，命令优先级应该先于转接门运动。林程惊愕于对方的熟练掌握。

真相

林程启动通讯记录，深吸一口气，又默默地关上。如果替代者是来执行地球联盟的新命令，那么林程的报告也早就失去了作用。

林程思绪再一次混乱，转接门终于执行指令打开，空荡荡的空间通道早已不见人影。不得已林程只能先按计划检查。赶到了大门不远处的手动观测装置，林程再次感到难以压抑的激动和紧张，他知道在这个窗口的另一边，就是真相！

林程尽力拉出屏蔽器，看着观测窗口从屏蔽器下缓缓露出：一团人为的脏迹糊在了观测窗口，隐约透露出外界诡异的色彩。“是替代者干的？”林程心脏沉重的扑腾着，一场巨大的阴谋似乎正徐徐展开，而他还仍蒙在鼓里。外面的诡异的光如同潘多拉魔盒一般吸引着林程去揭开，他无法忍受遭受地球联盟的欺骗，更无法对外面的异样视而不见，是的！我一定要去揭开，无论是真相还是伤疤。

下定决心，林程一步一步走向“大门”，深吸一口气，关闭重力系统，再认证身份打开“大门”。失重的林程强睁着眼，眼前的一切使一种难以言述的惊愕充斥在他的瞳孔——

就在空间站下，巨大的球体正缓缓旋转，太阳从另一端缓缓出现，诡异的红光照亮脚下的地球。它曾经是如此亲切，现在却只是陌生。一片渐变的斑驳的暗红蚕食了那个蓝色星球，林程看不见河流绿野，只能看见些许黄色——他不敢肯定那是否沙漠，而剩下的野蛮生长的诡异红席卷全球，红色阴霾下甚至辨别不出山川峡谷，林程无法用言语去形容那种震撼和恐惧，脑子里只想起一个词——地狱。

林程不知道地球联盟究竟是想隐瞒什么，而代替者又能做到什么，甚至地球联盟是否还在这场灾难中存在。一切的一切似乎在真相面前盘旋，但林程只探得一片朦胧，以及无底线的恐惧。

林程利用宇航服小臂、小腿的磁吸攀爬装置开始在空间站外爬行，首先就是检查观测装置，如果这是替代者留下的痕迹，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冒险来到空间站外又是为了什么？林程不敢让思绪停下，更不敢低下头看那个陌生的星球。林程匍匐而有规律的前行，紧贴空间站外壁的小臂和小腿不停颤栗、左右交替。尽管现代的磁吸系统解决了林程外太空行动的问题，却难防失重下外物冲击以及——辐射危害。

谨慎观察，小心移动，林程终于来到了人工观测装置处，但眼前的一切似乎更让他惊讶——人工观测装置内侧的屏蔽器被关闭，只能透过观测窗映射出自己的投影。林程心中一惊：难道替代者已经回去了？他不禁用手去擦拭观测窗，却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脏渍，糊在了观测窗上。林程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一时间又恍惚起来——这个印记，正是他在观测窗看见的，而他在刚涂上前还是干净的！也就是说——

林程一下无法喘过气来，他趴在观测窗外僵直着身体，反复确认自己的记忆和时间，似乎他终于窥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而仅仅是这一角也足以让他，不，应该说是整个人类震撼。林程马上认清了事实，无论如何，他必须搞清楚地球发生了什么，还有替代者。他必须马上返回！

反转

“大门”缓缓关上，林程重新打开重力系统，感知双脚慢慢落地的感觉，这让他有种踏实的归属感。林程突然想起了那段录音，他有种莫名的直觉，现在的他或许能找出其中的疑点。他从通讯器里调出地面联络站的录音，深深呼吸一口，点下了播放。

对话还是一样的对话，林程失望地发觉自己仍然没有发现什么。空间站内部看到的脏渍是后来空间站外部的自己造成的，如果摒弃现实时间的定论，或许……

林程颤抖着将录音倒放，又希望这个假设落空。

“嘀！”

“好的！同志！现在下达命令，请你做好空间站内部维护工作，咳咳，作好长期作战准备……”

（同样奇怪的电流声）

“重复一遍，这里是地面联络站中国总部，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电流声）

“重复一遍，这里是地面联络站中国总部，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电流声）

林程惊愕地抓着手中的通讯器，他知道他对了。空间站内外的时间正以相反的方向流逝，尽管无法相信，但这显然是目前最可能的解释，地球上的联络人显然知道这一点，通过倒放录音来联系自己。那么根据时间推论，此时联络者也还没发起联络。要想真正发现真相，或许只有真正去向地球找到联络人！

目标明确！林程迅速通过几道转接门，进入储备室，在规整的储备柜里找出换上能源件，同时在操作板上通过自己使用航行仓的请求——以前宇航空间组的批行流程在现在这个时期格外生硬复杂。

走出储备室门，突然余光觉察右侧一击左拳冲来，林程下意识地提起手提防，这一瞬间林程一切的怀疑都化作了对真相的惊愕。是佯攻！右勾腿！一击右勾腿使林程猝不及防，下盘难稳。左旋腿！林程换手防腿，一击高摆腿实打实地踢在他的手上，不得已倒下。下压！林程翻身滚动避开压制。肘击！林程收腿欲躲，但小腿又如何仓促避开，被一记狠狠肘击压住，剧烈的痛感让林程的小腿肌肉以至于腹部肌肉一时痉挛。但他必须趁现在避开，熬着痛收腿翻滚开来，一个后撤翻滚蹲起，两人再次对立。盯着这个面前站立的“替代者”，不，已经不应该这么称呼了。林程的记忆翻涌出来，应该叫他——林程。想到这林程不禁苦笑起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直在与自己作对抗。

如果空间站内外时间相悖运行，其结果必然会出现单个时空的错裂或是平行时空的扭曲，无论是哪种，在两块时空穿行的自己也当然会导致和“林程”的相遇。

是的，林程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自己现在处于下风，小腿又受了伤，办法只有一个，林程知道，“林程”也知道。重力系统翻转！林程迅速改变重力系统，当然想如此甩掉他当然不够，还需要......

林程同时对转接门的两边的重力系统反转，在反转前迅速接近转接门，伴随重力改变完美落地，同时快步跑过转接门，同时关闭转接门并再次翻转重力系统——是的，林程实在不知道应该夸现在的自己聪明还是过去的自己愚钝没有发觉——只要将转接门两边的空间通道重力反转，转接门在重力均衡前无法优先执行命令正常开启，这显然是林程理论学习和实践中早就知道的问题所在。

躲避过“林程”的追击，林程迅速通过另一边的通道绕过“林程”前往航行室，现在一切似乎都在他面前明朗起来，现在他必须前去地球，搞明白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林程心里似乎踏实了许多，更沉重了许多，他并没有遭到地球联盟的抛弃或是替代，所有的猜疑和胆怯一扫而空，但或许更可怕的事情正发生在地球上——那场属于林程、属于人类、属于地球上所有生物的——

浩劫。

无论如何，林程都一定要去一趟地球。

林程停下了他的脚步。面前是另一个自己。林程知道在单向遮光的航空面罩下，面前的自己正摆露出惊讶疑惑的表情，但此刻的自己却不能告诉他这一切——跑！于是林程转身跑了起来，“林程”也立刻行动起来，追击着自己。林程不敢怠慢，当然清楚自己的实力，强撑着气力摆起手来，但小腿的痛感很快又阵阵强烈起来，刚刚的重伤使小腿肌肉近乎拉伤，依靠着外骨骼的倚靠才勉强避免了肌肉过度用力造成永久损伤。林程强忍着疼痛，不得不放慢一点速度，他也明白背后的自己正提速追击，他必须撑住！还剩一段距离！看着面前的转接门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一米！就是现在！林程操纵转接门，使尽腿部的最后一丝气力一蹬——向前翻滚过即将关上的门，并启动了背后这个房间的重力反转。林程躺在地上大力喘气，右腿仍阵阵发痛，林程强挺着身体，倚着墙壁缓缓离开，他必须在“林程”醒来前赶到航行舱。

终章

当航空船脱离空间站，缓缓向那片红色的地狱驶去，一种直面死亡的苍凉油然而生。航空船燃烧着燃料喷出蓝色的火焰，在太空中划出两道光影——那将是这辆航空船的最后旅行，也预示着林程的最后归宿。林程透过航空船的观测窗再次望着这个宇宙——星星闪烁，浩渺的世界蕴藏着如此庞大且丰富的能量，它们孕育着生命和文明，也吞噬着生存和死亡。前方的地球在远方的恒星看来不足一提，但当它真正遭遇浩劫，身为渺小的自己却只能束手无策。

林程开始干呕起来，难以隐忍的晕眩感和反胃感甚至让林程站不起来，不得不关闭观测窗，打开航空船供氧系统，打开航空面罩吐了起来——自从在空间站外直视这个异化的地球，林程被一种不可名状地恐惧牢牢把控，或许我们用巨物恐惧症来表述会比较贴切，他无法再直视那些东西。

但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林程坐在驾驶台上，航空舱随着重力越发加速，航空舱的头部强烈地摩擦着空气中弥漫着的红色物质，燃烧出“吱吱喳喳”的怪响，就像烧着那些膨化塑料。强大的加速度让长时间呆在空间站的林程有些不适应，而后航空舱通过反重力系统对自身减速，紧接着“轰隆”一声，航空舱仍然以自身相当的重力坠在了“红草地”，砸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大坑。林程则紧闭着眼靠在了驾驶舱上——长时间在空间站的重力系统里生活，他的身体需要重新适应地球的重力，这使得他现在需要消耗更大的气力去撑起他的身体。

不知道缓了多久，林程才慢慢站起，在航空舱里简单调整适应自己的行动后，穿上航空服，更换氧气储备，打开了大门——

大门轰隆隆地打开，之见缝隙刚开一口，外面漫步的红尘便如蜂巢一般一拥而进，席卷了整个航空舱，透亮的航空舱在红色蒙尘里也显得模糊。林程带上空气检测装置，走出了航空舱。

此时此刻林程多么希望人们相继涌来，询问他的到来，更有地面联络站的指挥和安排，让他安安心心地回归地球生活。但在他的眼前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红草原”上没有任何人的踪影，“红霾”的存在让空气的可见度也低的惊人，走出十来米庞大的航空舱便隐匿在红霾之中难以辨形。林程蹲下，看着脚下的一片“红草地”，用手抓了一把，其手感根本不能算作草，他们更像是藻一般漂浮在土地上，没有根须，随风飘扬。不远处的“草地”正阵阵波动，荡漾出异样的生机。可这里哪有风呢？！林程才醒悟来——他太久没有感受过风的感觉了。林程将那团红藻放在眼前：那些红藻根本不是一簇簇团聚在一起，而是像一点一点的虫子各自蠕动，互相蚕食或者分裂，衍生出或聚或散的活体组织。林程一瞬间汗毛竖起，立刻将手中的“红藻”扔掉，——异种入侵！林程蹲下，抹开上面足足四五英寸的赤虫（林程暂且如此称呼它），下面又是什么泥土？！那是片钢筋水泥堆出来的地面！

“空气质量报告：氧气含量正常偏低，存在微量有害物质，质量检测结果：合格。请勿长时间在该区域中呼吸。”

林程被手中的空气检测仪点醒，虽然全是一片红，但空气里还飘荡着“红霾”。或许这些也是“赤虫”。林程赶忙回到航空舱，简单收集了些“红霾”放在观察镜下——那些同样蠕动着的“赤虫”似乎异化出占大部分体积的类似于肺的器官，在观察镜下随意自由的控制体积，加上简陋的翅膀，或许正是如此实现在空中的移动——及其简陋但同样有效。这更是令林程头皮发麻，不禁想谩骂两句。一开口，林程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音色，声带的震动似乎都变得麻木而僵硬。

不好！林程心中一惊，打开操作台的监测装置——低辐射！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就凭这些虫子怎么影响人类，它们能放射微量辐射！

林程再次全副武装穿上航空服，这给了他心理上的安全感，尽管他知道长时间的辐射接触会继续影响他，他必须抓紧时间！林程冲出航空舱，在通讯器中疯狂地发出信号，不顾一切地四处奔跑，跪在地上疯狂地刨开那些堆积的赤虫，寻找那些属于人类的痕迹：石头？不是！拖鞋？不对！手机？已经打不开了！手！是手！！是人！！！不！是尸体......林程从赤虫堆里拉出一个男性青年的尸体，长时间的辐射使他的骨骼软化。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残破，甚至腐化的肉和骨头都被赤虫啃食了大块。林程两眼放空，愤怒地嚎叫着，他沙哑的嗓音如同野兽一般，双手不断剔除那些阵阵涌上尸体的赤虫。但赤虫越来越多，以至于没过他的半身，林程目光呆滞，他似乎终于认识了、明白了、接受了最后的现实——或许他是最后的幸存者。

挣扎

林程在短短几小时里似乎苍老了几十年，辐射使他的细胞新陈代谢迅速弱化，机能以肉眼可见的变化缓慢老化，林程感觉大脑正在缓慢地停止运转，或许他还有一个办法。

林程将通过密钥连接了空间站的通讯接口。

“重复一遍，这里是地面联络站中国总部，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林程点下了倒带，再次播放。

“重复一遍，这里是地面联络站中国总部，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林程点了倒带，再播放。

“重复一遍，这里是地面联络站中国总部，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倒带，播放。

“重复一遍......”

......

始与末

空间站的林程就这么倒在了操作台旁的地面，操纵台上的通讯口激烈地闪烁着红光。就在不久前，奇怪的异象出现，林程启动防护系统后直接被异光冲击，强烈难忍的晕眩感压迫着林程倾倒在操作台，压倒在某个开关上，随后坠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喂，收到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