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元宵节,往年这时候我们已经是村村锣鼓声,人人跑秧歌了。今年疫情不能聚集,我只好在回忆里度过一个热闹的元宵节了。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正月十四下午,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在家包饺子的二婶随着人流涌向村口,迎来了邻村的秧歌队。很快,锣鼓声淹没了大家的嘘寒问暖,欢笑充盈了整个村庄。村中央的小广场上,精彩的秧歌表演开始了。
这个秧歌队的特点是“花”多,并且都踩着小高跷。她们的服饰也别具一格,一色的美女头戴凤冠,腰系彩绸。二婶站在观众圈的最里面,仔细端详着每一位姑娘,她在找寻未过门儿的儿媳妇。精彩的表演把年轻人的眼睛都看直了,也有那懂行的老者用挑剔的口吻说“这秧歌跑的是挺好,要是再有个丑角就更热闹了!”
年轻人就爱凑热闹,他们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推搡着把他拥进广场中央,随后丢给他一个盛满了烟酒糖果儿的竹篮子。小伙子红着脸,挠挠头皮,然后整整衣襟,提起篮子,向坐在广场中间休息的秧歌队员们走去。小伙子大大方方地给鼓乐队和男秧歌队员递烟,姑娘们羞赧地围拢在一起,有大胆的还悄悄瞄一眼这面色红润的小伙子,又赶紧低下头去和她的同伴们窃窃私语,其中一位俊俏的姑娘已经面若桃花了。
突然广场东面的墙根处,有一把羽扇和破了沿的竹篮子从天而降,它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大家好奇地注视着这边的动静。很快,墙头上露出一张黑炭般的脸,额头上的银帽花儿在阳光下闪着白光,随着他骑上墙头,脑后蝎子尾巴似的生麻绳辫子高高翘起,上面还栓着一对通红的锭杆子辣椒。
等那人从墙上滑下来,双脚还没着地呢,就被二婶儿从后面薅住了袄领子。“你个老东西!怪不得人们叫你‘秧歌迷’呢!我叫你拾掇(准备)烟酒接秧歌,你说难受要睡觉,我以为你是不好意思见未过门儿的儿媳妇呢,你倒好,把自己捯饬成这样,这是难受吗?我看你是怕我不让你扮丑角吧!”
人们这才看清翻墙出来的竟然是二叔,他使劲儿挣开二婶儿的手,一边拍打着偏大襟兰布袄上的尘土,一边冲着二婶嘿嘿一笑,指着正在广场上分烟的小伙子说“儿子干的挺漂亮的嘛!”“快赶紧回去吧!可别叫亲戚笑话!再说了,你也不会跑别的村里的秧歌阵法呀!”“看看,你又把人看扁了吧!俺这秧歌迷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这几年,四外八乡的秧歌阵法俺都琢磨透了,要不我怎么能创出“八面威风、十字街,还有……!”“我叫你吹!”啪,二婶一巴掌拍在二叔的屁股上,黑棉裤上的尘土都被拍落了。“俺今天就叫你看看啥叫跑秧歌!”二叔话音未落,人已经挤进了广场。二婶着急地追着喊“老东西!你要是搅黄了儿子的亲戚,我跟你没完!”
咚咚!咚咚!第二场开始了,二叔的加入,激发了队员们的热情,看吧,首先是四把头伞甩开膀子,把伞转成陀螺状,他们是秧歌队的主题,秧歌好不好主要看头伞, 他们身后各带领四个小鼓,鼓手们把小鼓抡开了,辗转腾挪、齐头并进,四把花伞飘逸洒脱,他们身后的十六位姑娘时而轻移莲步,时而疾走如风。婀娜的身姿在彩绸间起舞。连二婶都觉得这场秧歌带劲儿,有看头!
场上的阵法由“双葫芦”变化成“双十字街”时,中心地带出现了空场,这是二叔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只见他高抬腿,轻落地,左手挎篮,右手拿扇,白色的羽扇在二叔手里像着了魔法,旋转着上下翻飞,脑后的红辣椒被摇的抑扬顿挫。鼓乐队的老人们涨红脸,把锣鼓敲的震天响,小鼓队员们随着鼓点儿喊起了号子,“嗨!嗨!嗨嗨嗨!”
一群七八岁的孩子跟在队伍后面欢呼雀跃,就连老人们也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那要是搁在现在,人们一定会用手机定格那精彩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