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被梦里的一群绿衣仙子惊艳了。她们炸起着一头绿色的长发,素雅的小白花散落在发间;她们撩起墨绿色的衣袖在午夜的田野里轻歌曼舞,窈窕的身姿在微风中摇曳;她们像一个个精灵,跳跃着拥着我奔向一片金色的海洋,海水打湿了我的额头。很快她们变成了一片油绿的麦田,麦子已经抽穗,我在其间穿梭,铺软管子给麦子浇扬花水。
感觉那是一个黄昏,耘地的二叔收拾起牛套,来到井边,帮我们把潜水泵放进机井里,他又赶着牛车摇晃进太阳的余晖里回家了。等我们铺好几百米软管子,西边的村庄正把最后一抹晚霞揽进怀里,扯一帘白色的帷幔半遮着容颜。天暗下来,田野里停止了车马喧嚣,只剩下几只长尾巴的花喜鹊呱呱地叫着,在地头的大杨树上穿梭,呼唤迟归的妻儿。
井水像一条巨大的蟒蛇拱着软管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游进麦田里。沿途几处接口的地方,细细的水柱子撒着欢儿窜出几米高,还发出嘶嘶的鸣叫,用不了多久,周边就会洇湿一大片。
虽然已经是季春时节,但是夜晚的田野依然寒冷,我穿着棉衣,扛着铁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顺着水管子走向麦田深处,偶尔麦畦里的水在哪里冒个泡,咕噜噜响几声,又打着旋流走了。一边听着井水和麦子窃窃私语,一边举着手电筒东瞧瞧西望望,老是感觉手电筒照不到的地方,正藏着什么东西伺机而动,可能是只野兔,也可能……“哎哟!”我的脚踩进泥里,深深地陷进去,泥水灌进雨鞋,浸湿了棉裤。
我找准接头,在下游一米远的地方,抱起水管子,猛使劲往下游方向一拉就退去一节正流水的管子。可要想把一节软管子套在正在流水的管子上,可是个技术活儿,它即需要力量又需要技巧,偏偏这两项我都不具备,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还弄了满身的泥水,像个落汤鸡。
我跑到地头,不管三七二十一,从三轮车上拿下被子,把穿着泥鞋的脚留在外面,只将腿部以上的部分钻进了被子里。我的到来,惊扰了喜鹊一家的清梦,惹的它们叽叽啾啾老半天。大杨树的叶子低声吟唱起催眠曲,大树下的苦菜花送来淡淡清香。子夜的凉风和湿漉漉的衣裤驱赶了我的睡意,朦胧中记起曾经有人看见一位仙风道骨,手拿拂尘的白胡子老头,从西边沙河嘴子一带的田野上经过,我似乎感觉那黑漆漆的地方真的有什么人来了又走了。
“初八二十三,半宿月亮天。”一轮下弦月悄悄爬上树梢,在天空中闪着寒光。田野不再漆黑一片,紫罗兰色的天空下,大片的麦田像一铺藏青色的地毯舒展而高雅。田埂上,芙子苗悄悄地攀上麦子的肩膀,嘀嘀咕咕地与麦子耳鬓厮磨,她们在商量明天谁最先开花。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暗淡下来,西北上的一块乌云伸出手掌把月亮捂住,只留下东南方的星星躲在远处和偶尔驶过的汽车互相挤眉弄眼,头顶上几颗星小心地钻出云的指缝,认真地眨巴着眼睛对我讲述着牛郎织女的故事。
西北风刮的麦子沙沙作响,树上的喜鹊窃窃私语,她们似乎正紧张地相互传递着要下雨的消息。还没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密密麻麻的雨点,携枪带棒扑面而来。我一骨碌爬起来,卷起被子扔上三轮车,扶起歪向一边的太阳伞。
我静静地坐在太阳伞下,看着眼前的麦子摩肩接踵的昂着头,张扬着满头的芒刺饥渴地迎接风雨,雨幕如纱似雾,雨水拍打着麦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远处,河里的青蛙放开喉咙,欢唱着迎接这场及时雨。一只不怕淋雨的蛐蛐也赶来凑热闹,一时间,田野里响起了美妙的交响乐。
东方鱼肚白的时候雨停了,喜鹊一家还没有醒,麦子正忙着授粉,每一棵墨绿色的麦穗上都顶着水珠,像滚动在麦田上的珍珠,我不忍碰触它们,侧着身子在田埂上走过,依旧行出一条鲜绿色的轨迹。
随着天空由白变粉红,田野里飘起一袭淡淡的雾气,人好像随着雾气飘在空中。嗅着带有甜味儿的清香,看太阳很快露出大半个脸,那颜色像极了刚开蚌的珍珠,粉色里略带点儿紫色。大珠子挣脱了金色的缠绕滚出地平线,与麦穗上的七彩水珠晖映着。喜鹊带着她的宝宝们欢唱着跳跃在麦穗上,与劳作在远处的人们打着招呼。
恍惚间,绿油油的麦田变成了一片金黄,正午的阳光照射着金色的麦浪,田野里出现一片繁忙的景象。
一台台联合收割机漂泊在金色的海面上,随着麦浪翻滚,驾驶联合收割机的后生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像巧手的织娘,把麦田收割的经纬分明。坐在地头上的二大爷捧起麦粒儿,像看到了黄澄澄的金子,眼里闪着光,掉光了牙的大嘴咧向后脑勺。而追赶着联合收割机的花喜鹊看着慢慢变大的一座座金山,欢欣鼓舞地跳跃着,歌唱着,与联合收割机的突突声一唱一合,这时候的田野更像一幅有声的水彩画。
这梦中的田野吆!她似乎让我闯入了仙境。我完全陶醉在醉美的风光里,迟迟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