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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连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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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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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年后

故乡,是我们生命的起点,即使岁月染白了我们的鬓发,她也会牵着我们的记忆,回到那魂牵梦绕的故乡;过年,更是每个游子圆梦的时节,不管在哪里,不管离家有多远,不管回家的路有多心酸,都会义无反顾地踏上回家的路,赶在春节前与家人团圆。

从离家求学到在外工作,我离开故乡已近40个年头,论年龄也是年过半百之人,可一想到过年,一想到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依然会心潮澎湃。于是,每年春节前夕,我都会加入到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人类迁徙的大潮中,因为故乡的老宅和老宅里的亲人、老宅里的树木花草、门前的看家狗都在瑟瑟寒风中等着我和家人的到来。于是,2019年年前年后的点点滴滴总是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亲情和乡情,或深深浅浅,或开心烦恼……不时地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回老家过年。

26年前父亲走了,3年前娘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故乡的老宅还在。

过年,我们还是回到故乡的老宅。只有回到老宅,给逝去的爹娘和爹娘的父母亲们,烧烧纸上上供,心里才感到不再那么悲伤和不安,也才找到故乡特有的“年味”。

老娘还活着的时候,一进入腊月,娘就把土暖气烧上了,其实娘早早地把土暖气烧上还是为她要回家过年的孩子们有一个温暖的舒适的居住环境。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家里居住条件差,取暖更是无从谈起,每年春节回家总是把屋里点上煤球炉取暖。那时孩子小,晚上冻得睡不着觉,疼孩子的母亲便把煤球炉移到我们睡觉的床前,一向对油烟味特别敏感的妻子几乎每年春节都头疼牙疼,有一年大年初一实在忍不住了就让我们前村卫生所的医生来按感冒打针;还有一年大年初一头疼牙疼疼得受不了了,没等吃上水饺我们就赶到了市医院的急诊室;更有一年回家过年,恰巧是初夏时我的父亲去世了,妻子又头疼,于是村里的“神婆”给掐算了一下,告诉我娘是逝去的父亲想念亲人了,要求我们晚上给父亲再烧纸送些“纸钱,结果我晚上烧纸时,寒风一吹,火引到了门前的草垛上,差点大年夜里引起一场火灾。

其实,后来我们明白了,每年春节引起妻子头疼牙疼的根源就是娘搬到我们床前的煤球炉,妻子比较敏感,轻微的煤气中毒,也幸亏老宅的土墙缝不时往屋里刮着北风才没酿成大祸。

老娘去世以后,我们再也享受不到母爱的温暖,一直等到临近春节妻子提前回家把土暖气烧上,但到春节回家时仍然感到有些寒冷。

2019年的春节前夕,腊月二十八大哥就从青岛回来了。

这个冬季是一个多雪的日子,大哥回来的时候,临沂刚刚下了场雪,我和妻子腊月二十七先回老宅探望了一下,我从车上一下来,顿时感到刺骨的寒风一下子进到骨髓里,让我打了几个寒颤,所以大哥回来后,在我的建议下先在临沂城的酒店里住下了,一直到大年三十的早上我们才一起回家。

老姊妹团聚。

春节之前到祖林上上年坟是一项传统活动。过去娘健在的时候,都是娘在灶台上忙活,我们上完了年坟回家洗洗手就上桌开始品尝娘的厨艺了;现在娘没了,我们回家把过年的物品从车上卸下后,头等的大事不是做饭,而是把准备好的上林地的给娘上供的鸡鱼肉蛋等菜放到筛子里,接着去祖林上上年坟,给娘的供桌上供上一桌酒菜。

大姐和大姐夫早饭后就往娘家赶来了,二姐离得近,也不甘落后;娘没了,大嫂又没回来,中午大家吃饭,我的妻子就成了大厨,当然大姐二姐也没把自己当客人,也都跑到厨房里各展才艺。

娘在,姊妹是一家;娘没了,姊妹是亲戚。爹娘都走了,大姐二姐回娘家的机会已是少之又少,这次利用大年三十的日子,姊妹又相聚,共同举起杯叙过去幸福的生活片段,聊在医院陪娘的日子,表兄弟姊妹的思念之情。

大姐也是年近70岁的老人了,大哥除了给娘上坟时回来,平时姊妹难得有这样相聚的机会。没有娘了,大姐作为姊妹中的老大像娘健在时那样,对大哥和我们姊妹逐个嘱咐了一遍。

大姐临走时说:“你们每个人年龄也都不小了,都注意自己的身体;你们弟兄仨都过好了,我们回娘家也有脸有光的;他大舅在青岛,我们平时见不着你,最想的是你,最惦记的也是你。”

我们弟兄仨和我们的媳妇都异口同声地对两个姐姐表态:“娘家的大门你们都有钥匙,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大姐二姐走出大门又回过头来说:“今年的年已经提前过了,真高兴啊!”

我们转身回家时,看到大姐二姐还是擦眼抹泪的,我知道:她们想念生养她们的爹娘啊!

走访乡亲。

离家在外,再回到故乡,深深感到故乡的父老乡亲都是自己的亲人。

平时和大哥、和妻子聊起故乡的父老乡亲,总有一些人让我们记忆一辈子,感恩一辈子,逢年过节,回来看望一下他们。

这次春节期间,大哥一直在我跟前念叨我们称呼二叔、三叔的两个人,这两个人的母亲和我的姥爷是同父异母,因此我们称为二叔、三叔的这两个人和我们家是重要的亲戚,他们都给我娘叫姐姐。

我在写《故乡的老宅》里曾经写过我的二叔,他在我们家盖房子最困难的时候,从家里挑了一担小麦送到了我们家,帮助我娘度过难关让我们家把房子一波三折地建起来了;我娘去世的时候,在外打工的二叔从百里之外又赶回来给我娘送葬,遗憾的是二叔两年前病逝了。

我的大哥多次给我聊起我的三叔。大哥说:“三叔曾经是生产队的拖拉机手,有一年我的娘得了急性肠炎,疼得在床上打滚,三叔开着拖拉机,大哥抱着娘坐在拖拉机的车厢里,一路颠簸,先是到了公社医院,毫不容易把睡觉的值班医生喊起来,给我娘打了个小针又去睡觉了,但娘的疼痛没有丝毫见轻,大哥再去砸值班医生的门,值班医生很不耐烦地说:“什么病打一针就能马上治好的,等等吧。”三叔这时下了决心,叫着我大哥的乳名说:“俺姐眼看就没命了,咱走吧。”于是抱起娘离开公社医院,三叔拉着娘和大哥上了相公医院,庆幸的是这里的医生判断是急性肠炎对症下药,挂上吊瓶输液不长时间就明显见效,娘不再疼得翻床打滚了。

大哥说:“这些人都是咱家的恩人呀,永远也不能忘了他们。”

大年三十的下午,我陪着大哥,看望了我们称为大婶子的88岁的老人,看望了我们称为恩人的三叔。到三叔家,大哥又和三叔重新回忆了当年他开着拖拉机去给我娘看病的情节,两人说着聊着都流下了泪水。去看望大婶子时,她已看不清人了,我们先说我们是谁的儿子又报上我们的乳名,大婶子非常激动,她拉着我大哥的手说:“小三经常给我送好吃的,对你我好长时间没见了,你们都混好了,你娘是个有福之人,可惜早走了。”

这天下午,我们回到老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我们的心里却感到非常的舒心,因为娘活着时和父老乡亲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平时老娘自己生活在老宅里,总有乡亲给她送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一碗地瓜糊豆一盆青菜渣豆腐,都是对娘的一份心意啊。过去春节之前,娘都要把我们送到家里过年的食品、刀鱼、茶叶等,分一部分给左邻右舍,现在娘走了,我们还去拜望一下乡亲们,也是娘的遗愿啊。

    春节大拜年。

宋朝戴复古《除夜》诗曰:“扫除茅舍涤尘器,一粒清香拜九霄。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生盆火烈轰鸣竹,守岁筳开听颂椒。野客预知农事好,三冬瑞雪未全消。”

改革开放以后,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逐年提高,上推几十年,孩子们盼着过年穿新衣吃水饺喝肉汤的愿望几乎消失殆尽,特别是最近几年,随着手机微信这一“杀手”的出现,老的,少的,城里人,农村人都是手机不离手,微信“鸡汤”比现实生活中的鸡鱼肉蛋更有吸引力。因此,大家普遍感到记忆中的“年味”现在是越来越淡了。

年三十的晚上,吃过年夜饭就开始看春节晚会,妻子还是按照娘活着时的传统煮上了一锅黄瓤地瓜、芋头和栗子,可大家几乎每人手里都抱着手机发微信回微信发红包抢红包,就连春晚上的小品、相声这些过去相当诱人眼球的节目,现在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炉子上的地瓜、芋头、栗子等都煮熟了,大家几乎都没有吃的欲望。临近夜里11点的时候,我和媳妇开始和面包水饺和汤圆,以便敲响新年的钟声后按照祖上传下来的风俗,举行“发纸”仪式。

三年前的春节,当时娘生病,春节的时候我们冒着很大的风险把娘接到了我在城里的家,大哥和大嫂那个除夕夜都是陪着娘在我家度过的。记得那个除夕夜里,娘躺在客厅的沙发床上,早已不能说话的她只能用眼睛用耳朵感受“年味”,夜里刚过8点,娘就又开始发烧,我又联系医生和护士给娘打上针,等我把医生和护士送回医院已是夜里10点多了。

那个除夕的夜里,我们还是按照传统风俗包了白菜豆腐水饺和汤圆,新年钟声敲响后在厨房里举行了个简单的仪式,也就是从2016年的春节开始,我们迎接新年时再也没有了娘的身影,因为2016年的10月22日凌晨2点23分,娘咽下了人生最后的一口气。

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后,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庆祝”仪式。锅里还有剩下的水饺和汤圆,我们每个人都吃了几个。

其实端起碗就忍不住想娘,有娘的时候她会用桃条子熬好洗脸水让我们先洗脸再端碗,还会往我们每个人的褂兜里塞上一两支桃条子“避邪”,可如今这位慈祥的母亲不知在天堂里生活得可好?是否也有水饺和汤圆可吃?我们送给逝去的亲人那么多的“纸钱”可否收到?

大年初一的早上,妻子又包了一碗素水饺和一碗汤圆,这是给娘和爹上供的“供品”,我们兄弟仨端着水饺和汤圆,给娘放到供桌上,实实在在地磕下三个头,这也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明朝文征明在《拜年》里是这样写的:“不求见面惟通谒,明纸朝来满敝庐。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

现在农村拜年的习俗还是保留下来了。农村的年轻人平时都是在城里打工,有的已经把家安到城里了,他们的孩子也是利用春节拜年的机会看看老人,相互之间也加深一下感情。所以,大年初一的这天早上,同家族的同辈们都结对成群的,挨家挨户的去拜年,过去拜年都要磕头,被拜年的长辈要给前来 拜年的小辈们送上花生、糖块等礼物。现在拜年也简单多了,多数都是到室内打上个招呼就等于完成了拜年的仪式,长辈们给小辈们端上礼物也基本上有选择地各取所需。这几年每年的大年初一这一天,我们三代以内的亲人们都是到我家聚一聚,因此我的同辈兄弟和侄子、孙子们拜完年后都是陆陆续续地来到我家,我的妻子则按照她列出的菜单准备出两三桌菜,这些侄子们、孙子们都会先到厨房里去给他们的婶子、奶奶打招呼后再忙着摆酒杯安板凳。

每年大年初一的相聚已经成为冯氏家族利用春节传承弘扬“宽厚德隆、耕读传家”家训的重要场合,老少三代端起酒杯该提要求的提要求,该表决心的表决心。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深深地感到:我们一天天地老了,但愿孩子们一代更比一代强。

踏上返程路。

年年过年年年过,今年过年又不同。

每次大哥一家回来过年,都是年初三踏上返程路。去年大哥也是大年初三返程的,当时是我和妻子开车送的大哥。

过去娘健在的时候,大哥一家初三返程。从年前娘就开始准备给大哥一家往回带的东西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贵重的东西,但往往娘拿起一样东西就念叨一下,这是大哥喜欢的,那是大嫂欣赏的,还有是侄女想要的。从年前的腊月二十八洪瑞集上,一定会安排二姐给大哥一家和我们一家都买一网兜黄瓤地瓜,让家里的二嫂把大白菜准备好,大姐二姐也都有任务,有准备汤圆糯米面的,有负责打年糕的,有送炸年货的,还有做一笼豆腐的……等到大哥一家往回返的时候,后车厢里塞得满满的,有时大哥大嫂笑着对娘说:“娘啊,东西太多了,装不下了,也吃不了啊!”娘这时就会亲自把还没装上车的东西提起来往车上放,边放边说:“怎么放不下,你们吃不了就分给别人,这都是咱自己地里种的自己用花生油炸的,吃着放心。”

清代诗人蒋士铨在《岁暮到家》中是这样写的: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有一条小路,它或许泥泞不堪,但我们走着却无比的心安;有一个人,她唠叨个没完;有一种幸福,叫作回家过年。

如今娘没了,再也听不到娘的唠叨,再也不会从年前就开始准备返程所带的物品。大哥一家去年返程的时候,是我的妻子给准备的,当然大姐、二姐和二哥一家都送来了往年娘活着时给他们常常安排的任务:大白菜、汤圆面、盐卤豆腐、糯米年糕……我们驾车离开的时候,再也没有了老娘挥手告别的身影,留给我们的是紧锁的大铁门和看家狗的“汪汪”声。

今年春节期间,大哥和我们聊得最多的是他小时候的事,聊父亲在供销社工作的时候,大年初一的早上,他和大姐在家里吃的是娘包的白面和地瓜面混合的水饺,馅是白菜豆腐的,到了供销社见了父亲,吃上了纯白面的白菜猪肉水饺,最后大哥感叹:“那时穷啊,我和大姐两个人每人吃了两碗水饺,都没感到撑得慌,吃完了水饺,那个高兴劲实在没法说,天虽然很冷,我们走回家来淌了一身汗。”

家乡,是每个人心中最脆弱的弦;多少次,梦中的泪花是思念家中的老妈妈。

一句乡音,一抷泥土,无不从心底唤起一个游子对故乡的思念。

又到了大年初三,到了大哥返程的日子。这次是我的儿子和他的女朋友一起送大哥,我们像娘活着时那样,还是把车的后备厢里塞得满满的。

轿车启动的时候,站在大门口向大哥挥手的是我和我的妻子,我知道,我们送别的是哥嫂,送走的是这个崭新的年,留下的是无限的亲情和对新一年的期盼……

(写于2019年3月13日至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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