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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连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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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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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故乡

回望故乡,徐徐展开儿时记忆的画卷,我仿佛又看到了一幅又一幅梦中常常闪现的画面,那么清晰,那么深刻:

我又看到了位于村东头的那口水井。井口的周围铺着长满了青苔的青砖,井口圆圆的,水井深深的,井口上方没有在电影或电视剧里常见的水车,我的记忆中前来打水的人都是用钩担挑着两个水筒,这两个水筒有的是泥土烧制的,我们俗称泥罐子,从井里往外打水的人会用井绳一头钩上水筒,一头攥到打水人的手上,把井绳慢慢地往下放,等到水筒和井里的水面接触时,打水人会把手中的井绳左摇一下右摆一下,随着手中井绳的左摇右摆水筒中就开始进水,泥罐开始下沉慢慢灌满了水,打水人就会双手用力左提一下右提一下,把盛满水的水筒提上来,然后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把另一个水筒灌满。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压水井进入农户前,我的爹娘我的父老乡亲每天都是这样从这口水井里打水给我们做一日三餐的。

我又看到了那片充满鸟鸣洒满柳荫铺天盖地迎面扑来的芦花刻下欢乐记忆的河滩。故乡就建在沭河的西岸。沭河风光旖旎,草木丛丛,景色迷人,有诗曰:“河输漓江半山秀,江逊沭河七分幽无边烟柳水天碧,春在琅琊沂州东”沭河滩是我们这些顽皮小子们最好的娱乐场地,在这里,春日到,“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夏天来,脱下短衣短裤扔到河滩上,到沭河滩的浅水里戏水摸鱼;秋日的沭河滩,景色迷人,特别是几十亩的芦苇荡“摧折不自守,秋风吹若何。暂时花戴雪,几处叶沉波。”“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残霞忽变色,游雁有馀声。”沭河滩,给我儿时的记忆刻下了深深的沟痕。

回望故乡,更多的想起的故乡厚重的历史。

故乡史称“樊母村”。相传汉朝大将樊哙的母亲在此居住,取名樊母村。我的故乡曾在明崇祯年间建樊哙庙。如果相传属实,故乡的历史应超过两千年。

冯氏老祖再次回到樊母村是在明朝初期。历经六百多年的风风雨雨,现在已经到了第20代后人。

位于沭河滩的公墓林里,仅存的一块为冯氏第十世先人叔尼所立的墓碑上刻着这样一段话:

据冯氏世居后樊母村传闻元季避难海东明初宪瑜边海东民於兹我冯氏祖率属西归尚记先茔地址因符土重封即村西北隅祖林地。

解读墓碑上的这段话,证实了故乡始称樊母村。而冯氏老祖世居樊母村,元朝时避难于海东,明朝初期又根据政府的命令,冯氏老祖率全家西归回到樊母村,祖林则位于村子的西北方向。

老祖墓碑上的“避难海东”,曾让冯氏后人困惑,“海东”在哪里?

六百年前,老祖冯鹤峻到底是从“海东”怎样跋山涉水来到樊母村的呢?

冯氏第一次修谱是冯家当时清朝时的唯一秀才冯大兴主持的,冯大兴是冯鹤峻的第十二世传人,我们现在看到的这第一次修的族谱就是一张褪了颜色的红纸上,列出了从重新回到樊母村的冯鹤峻作为第一代始祖,到第十二世“大”字辈的繁衍传承,没有更多的文字说明。直到2017年,求教于从事史志编写的专家,冯氏老祖从哪里来有了明确的答案。

据《云台山志》载:云台山以南在海中。海东,指连云港云台山沿海一带半岛或岛屿。

冯氏老祖不是从山西大槐树那里迁徙而来,而是从二百华里外的连云港云台山的海岛上重返故里。之所以又返回来,这是根据明朝皇帝的命令,强令海岛上的居民迁移内镜,于是冯鹤峻老祖率先人肩挑手提,回到了曾经的故乡樊母村。

回望故乡,不得不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两大姓氏——冯和诸葛两姓。

冯姓子孙都是冯鹤峻老祖的后人,历经600年的风风雨雨,现在已繁衍成200余人的大家族。诸葛姓氏的老祖来此安家晚于冯氏老祖,但两姓相处共生也有几百年的历史。据说诸葛姓氏当时是五兄弟来此打天下,后来子孙繁衍超快,从过去的樊母村到1863年改名为坊坞村,又根据方位命名了前坊坞(大坊坞)、后坊坞(小坊坞)、西北坊坞、西南坊坞,这四个村现在主要是诸葛的后人,据诸葛族谱,他们的先祖为诸葛亮同祖。

脚踩一片地,共饮一 井水,冯氏与诸葛有着很深的历史渊源。

冯氏家训为“宽厚德隆,耕读传家”。从我记事起,我的大伯就告诉我我们冯家在清朝时出过秀才,但此后冯家后人再没有比秀才更高的举人之类的,我看到的我的叔伯婶子大娘我的爹娘都是两腿插在泥土里,以种地为生。

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的我,上小学的时候,还是阶级成分论放在政审第一位的时候,我们班20多名同学,冯氏后人填写家庭成分清一色的都是“贫农”,而诸葛姓的后人多数填写家庭成分要么是“地主”要么是“富农”。“文革”时期,我们大队的贫协委员是姓冯的,民兵连长也是我本家的二叔,我也曾经为不是“地主羔子”而自豪过,但现在想来,当时雇工的都是诸葛家的,给人打工的都是冯家的。

我的老祖安家时,选择了离河近的村子的东头,诸葛姓的老祖来此安家时就选择了村子的西侧。人民公社化时期,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我们冯氏子孙都在第一生产队,还有少部分住在村子东侧的诸葛后人也划归到我们生产小队。

和睦相处,睦邻友好是我对故乡深深的印记。

从小我就知道我们村有个“二指先生”,在我的爹娘的口中这是我们村最有学问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懂阳间事,又可安顿阴间神。

2017年,我专门拜访了这位已经80多岁的“二指先生”,他已经驼背非常厉害了,在我的跟前似乎弯腰了九十度,我在与他对话时重点询问在他的同辈人中为什么只有他识字而且还有那么深的学问,他满口说一句话给我叫一声“表叔”,对我提出的问题说了个详细。

“二指先生”告诉我:他是在他爹57岁的时候降生的,对他爹来说也是“老来得子”,对他格外宠爱,同时又寄予厚望,他们家也有几十亩地,等到他可以识字的年龄,他爹教他识字,而且他爹很严厉,给他布置的读背写完成不好,则要挨板子,而且打得很重很重。他边说边感叹:“表叔,我识这些字是我爹用板子打出来的啊。”

我接着就问他一个问题,他爹又是谁教的呢?“二指先生”心情激动地说:“我爹就是你们冯家的老秀才教的啊。”我爹临死的时候对我说:“咱们爷俩识的字都是老冯家教出来的,今后老冯家的爷们找你帮忙,不能收一分钱啊。”

拜访了“二指先生”,我对老爷爷老秀才冯大兴有了新的认识,我也对冯氏后人与诸葛后人世代和睦相处有了新的了解。

故乡有一对父子同烈士。这对父子牺牲于1947年还乡团的枪下,2017年我在采访时,找到了我本门已92岁的一个大哥,当时他是村里的民兵,而牺牲的姓诸葛的老村长在被枪杀之前曾经与他在一起躲在村东头。他说:“他是真为老百姓好啊,特别是对我们冯家这些穷人好,他被枪杀后,这对爷俩是我们姓冯的给安葬的。”

这就是我的故乡,邻里相亲,守望互助。我的母亲晚年自己生活在故乡的老宅里,每当周末我回老家时,总能碰到乡亲中的左邻右舍在陪娘说话啦呱,这些陪娘解闷的乡亲有姓冯的后人,更多的是诸葛姓氏的媳妇。娘多次对我说过:“乡里乡亲都是一家人啊,我活了80多岁,从没分出这个姓那个姓,我当接生员的时候,咱们村有一二百人都是我接生的,有姓冯的,更多的都是姓诸葛的。现在我老了,平时给我送吃送喝送点稀罕东西的,姓冯的姓诸葛的都有,永远不要分出内外来,都是一家人啊。”

回望故乡,就不由追溯我的先祖;回望故乡,就不能不感谢我的父老乡亲,他们教会了善良,更教会了我包容,让我更深地理解了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

回望故乡,万家灯火照亮着此去经年,更照着那片深藏着的历史和历史中温情的岁月。

                            (写于2019年7月21日至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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