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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连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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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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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旱烟袋

父亲活着的时候,愁了,闷了,闲了,忙了,高兴了,痛苦了,都要找个墙角,慢慢地从腰间抽出旱烟袋,使劲摁上一锅子烟末,伴着火柴的划破声,随后听到的是父亲嘶拉嘶拉的抽烟声,顿时,呛人的烟雾一圈圈地向周围扩散,父亲的脸上愁云顿失、失意尽无、伤悲化解、快乐倍增……

旱烟袋是父亲的最爱,抽烟是父亲劳作之余唯一的嗜好。

父亲的旱烟袋普普通通,穷人手里的物件总是最简单又最廉价的,记忆中父亲的旱烟袋长不足三十公分,一个铜烟锅,一个白蓝相间的玉石烟嘴,一根细竹的烟杆,一个青布没有绣花的烟袋,一个先是靠碰撞产生火花的火石再是火柴再是打火机作为点燃铜烟锅烟末的点火工具;从我小时候一直到父亲去世,不曾记得父亲换过烟袋,只是盛烟末的烟包旧了破了让娘给换过给缝补过。

曾经问起父亲怎么就抽上了这个旱烟。父亲边抽着旱烟边回答我提出的问题,父亲说:“小时候,听大人们说抽烟可以驱赶蚊虫,还能防止蝇虻的叮咬;肚子疼的时候抠点烟袋油子抹到肚脐眼上还能止痛;身上碰破了用烟灰或烟袋油子还能止血,有这么多好处,反正男人女人都抽,我也就抽上了。抽烟还真是用处大得很,蚊子从来不咬我,有一次我和你娘从你姥爷家回来,走到村北,路的旁边就是一片坟地,你娘被盘在路中心的一条蛇吓得不敢往前走,我点上烟一袋烟没抽完,那条蛇也不盘在路上了,掉头就跑了。”

我们村里的男人几乎都抽旱烟。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二分自留地,男人们为了保证自己有足够的烟叶供自己享受,总要在自己的自留地里种上几沟黄烟。父亲一般都要根据自己一年抽烟的需求量种上一部分黄烟,精心地施肥、浇水、掐尖、劈杈、打秧、晾晒。记忆中父亲栽种的黄烟每次都长势良好,引得其他男人羡慕加嫉妒。

抽旱烟已经成为父亲生活中一部分重要的内容。早上起来父亲是要抽上一袋的,睡觉前父亲还是要抽上一袋;白天则要视父亲劳作的忙闲和心情决定父亲抽烟的次数。记得父亲忙里偷闲抽烟的时候,娘有时会对父亲发几句牢骚:“抽烟能替你干活啊?那么多活干不完还要忙着去抽烟。”父亲总是笑着给娘说:“这么些年你还不知道吗?不抽这袋烟更没法干活了。”说得娘一点脾气都没有。

父亲抽烟真的可以解愁。父亲遇到愁事遇到难事,往往找个墙角一蹲,拿着旱烟袋不停地抽,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就一袋接一袋地抽,只要看着父亲从蹲着抽烟到把烟袋锅子放在脚后跟上磕一磕,那就意味着天大的难事在父亲的心里也化解了。

记得哥哥考上大学的时候,第二天就要去买车票,而买车票的钱还没凑齐,早上起来父亲看着雨下个不停,满怀心事的他不停地抽着旱烟。过了一会,只见他站起来找布袋子,只听他对娘说:“好不容易老大考上了大学,活人还让尿憋死了,我不吃不喝也给他把车票买来。”说完,把当年生产队分的麦子装了满满的一袋子冒雨去集上卖了,哥哥不仅上学的车票钱有了,上学的零花钱也有了,只是当年我们除了过年没再吃上水饺。

我们孝敬父亲就给他买烟叶。用父亲的话说,饭可以不吃,烟不可以不抽。衣服可以穿得破旧一点挡寒御丑即可,抽的烟叶要好一点。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大姐出嫁以后,每次回娘家的时候都要拿一些她老公公晒的黄烟叶送给父亲;后来大哥参加工作以后,也是千方百计地从东北西南全国各地给父亲购买烟叶。给父亲送烟叶比送好吃的好穿的更容易博得父亲的欢心。

父亲的旱烟袋还成就了二姐的婚姻。实现生产责任制以后,父亲把生产队时期的农具一扔,推起独轮车到洪瑞车站旁摆起水果摊。繁忙之余,从腰间摸出旱烟袋抽上一袋两袋的。洪瑞村里一个专门说媒的老头,先是到父亲跟前抽烟“借个火”,然后是和父亲啦呱,啦到男婚女嫁,已经把父亲的这几个子女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最后拿过父亲的烟袋从他的烟包里装了一锅烟末,和父亲一起吞云吐雾露出满意笑容的同时,这个老头也把他掌握的男方一家的情况向父亲作了隆重推介,就这样互敬互让抽空了一锅烟相互换着再装上一锅烟,这门婚姻就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父亲抽了一辈子的旱烟,但他去世前却再也没能抽烟。

父亲致命的病是食道癌。他动手术后,医生告诉他要绝对戒烟。其实,人活着的时候,遇到难事悲伤事总是发牢骚说活着不如死了,其实好死不如赖活着,人之将死求生的欲望格外强烈。父亲出院以后,尽管他把旱烟袋始终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但他烟瘾上来了,把烟袋拿出来看看再塞到枕头底下,却从未再抽一袋旱烟;实在让烟瘾折磨极了,就拿一支卷烟放在口中不点火只做一做抽烟的动作。

父亲终未能留住自己的生命,他的旱烟袋也只是儿女的一段记忆。父亲手术后8个月,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他留恋的世界,离开了他的亲人,连同他一生相伴的旱烟袋。

父亲走了,与旱烟袋相连的愁闷喜悲我们不曾忘记;更难忘的是父亲的教诲和一个伟大的慈父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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