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应急通道的楼梯拐角处,小声地抽泣,马上是凌晨十二点了,她要接后夜班。
本来她想打电话给护士长,临时请人替个班,但想到科室几个同事,一个父亲生病住院,一个二胎妈妈,一个又刚刚怀孕,实在难以开口。
她强打起精神,把小儿子送到另一个小区的婆婆家,回家收拾了一下自己,正眼都不看一下坐在沙发上的丈夫,面对丈夫的问话,她也闭着嘴一句不答。骑着电瓶车来到医院,这已是晚上十点多。
她没有马上进入科室,在医院西北角无人走动的小道上来来回回地走。
前一个后夜班结束,她在科室交好班,回家已近九点。丈夫已经上班去了。她一进门连包也没放就直奔卫生间,看到丈夫的毛巾端端正正地挂在毛巾杆上,牙膏的盖子也合着。她无力地放下小包,一屁股坐在卫生间的马桶盖上。
丈夫果然一夜没回家睡觉。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流。“狼”真的来了。
这一次,她深信无疑。因为十来年的夫妻生活,她太了解丈夫的日常习惯,洗过脸的毛巾永远都是湿落落地胡乱搭在毛巾杆上,牙膏用好也永远不会把盖子合上。
前几天,在电梯间碰到楼上的王姐,王姐吱吱唔唔且神秘紧张出声悄悄:哎,有件事我不告诉你就睡不安稳——我昨天在江滨路上看到你丈夫与一个很有风度的女人靠得很紧呢!
在这座小城,她没有亲戚同学,有的只是同事。她是医院通过公开招考从另一个城市考入这家医院的。曾经,他一再许诺她,会永远爱她陪伴她一辈子。
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个无话不说的人慢慢地变成在家能不说就不说,是从二胎出生开始吗?是因为她与婆婆吵了几架后开始?还是因为她在他的同学面前给他难看了一次开始?
记得有一天,老公带着她去参加同学聚会。酒桌上,老公越喝嗓门越大,举着满满的酒杯到处干杯,她开始小声劝,发现不管用,就拉下脸来,一把夺过他的杯子,把杯里的酒都倒在一只菜盘里。
老公也翻脸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干什么啊,难得喝个酒你要搞成这样,我还不够好啊,工资全部给你,晚上想打个游戏看个电视也不行,你自己看看,变成什么样了,跟泼妇一样。”老公说完就气呼呼离开了包间。
这件事她曾说给科室要好的同事听,同事劝她,你对他温柔点,说话不要老是盛气凌人。她嗓门一响:要温柔谁不知道啊,我也想温柔些,可每次吃完饭,我要给小的喂饭,给大的辅导作业,叫他洗个碗,他就“等会儿”、“放那吧”,这一等一放的结果多半是没结果了。
她余怒未消,继续对同事说:他一天到晚说我管他管的紧,说他一个大男人口袋里清廉得囊中羞涩,连几点上床睡觉作息都要听我的,哼,说得什么话,难道他的钱是我用得啊?二个小孩,吃的用的亲子班兴趣班,哪样不要花钱?
说到作息时间,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要上夜班,有时前夜班,有时后夜班,小儿子今年才二岁多,晚上也要醒来闹二下,我叫他早点休息,晚上可以帮着照顾一下,他总是深更半夜拿着手机不肯放,一旦睡了就死睡,儿子闹了也不肯帮我一下,不知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
此刻,她想着这一桩桩一幕幕,不知自己是在何时丢失了一个女人的温柔?又是为了什么把自己的婚姻逼到这个境地?
婚姻生活中真的有对错吗?如果有,错到底在我还是在他?
离接班还有20分钟,她一步一步向病房大楼走去。
在病房大楼十一楼应急通道的楼梯拐角处,她无力地坐下,眼泪又一次顺着脸颊汨汨地流下。她实在想不出下一步应该怎么走?辞职,离开这个城市,工作怎么办?离婚,二个小孩怎么办?左也不行右也不通,满脑子是生活的挫败感。
罢罢罢,接班要紧。她起身,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在黑暗中对着一片虚无笑了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科室。
一路上,她审视着自己走过来的十年婚姻生活,似乎有点领悟:是不是我每天在他面前絮絮叨叨说他这也不是那也不对时,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慢慢变了;是不是我每天评功摆好般地陈述自己对家庭的贡献和所受的委曲时,我是否已少了生命的底气,甚或是丢失了自己?
她想起了一个老师跟她说过的话:婚姻需要保卫!
她要打一场婚姻保卫战,为了二个幼小的孩子,也为了十多年前双方在婚礼上的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不知道这场婚姻保卫战能不能打成功,但她非常清楚,这场保卫战一定要打响,要无声无息地打。自己先反思,自己先改变,不再在婚姻中盛气凌人,不再把自己变成一个怨妇。
离上班还有五分钟。她拿出手机,拨出一个亲情号“6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