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朋友的右脚大拇指生了灰指甲,甲里面都已经空了,她去医院皮肤科看,医生说她是年轻的时候,穿高跟尖头皮鞋挤压指甲的缘故,给她配了口服抗真菌的药。
朋友从医院回来后,电话里跟我抱怨,说以后再也不能穿高跟鞋了。我想她是要忧伤了,1米60的个子,最喜欢穿长风衣,可那迎风飞扬的长风衣,如果不用高跟鞋去衬托,那多少都会少些妖娆风姿的。
我有一个同事,因为双脚拇指外翻(俗称大脚骨)严重,根本没有办法穿皮鞋,只能穿运动鞋和布鞋。曾经,她可是单位有名的时尚引领者。难忘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在一处长长的走廊上,她穿着一条前短后长的斜摆裙,后摆长至脚踝,脚踩一双枣红色的高跟皮鞋,鞋跟估计有六、七厘米高,迎面走来,似带着轻柔的风声和淅沥的雨声,有种摇曳不定的动感,着实让我惊艳。
可近十多年来,再没看她穿过高跟鞋。有一次聊天,她说家里有很多高跟鞋,有几双都还没穿过,一直放在买来的鞋盒子里。几年前整理鞋柜时,处理掉了一批,有几双舍不得扔掉,拍了一组照片,发了一个九宫格的朋友圈,题为“不能穿,看看也好的”。
曾有人说,“鞋子是帮女人踏上人生坦途的必需品,也是优雅造型最重要的一部分。”高跟鞋就是能让女人优雅起来的首选鞋子。当你穿上高跟鞋,突然间,世界在你面前矮了几分,你可以高傲地俯视周遭,随后,你的腰肢在行进中变得婀娜起来,你的步伐也变得秀逸了,你的心,被你的身体带到了向往的地方。
想起一首老歌,是齐豫唱的,题目叫《九月的高跟鞋》:“脱下疲倦的高跟鞋,赤足踩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我的梦想不在巴黎东京或纽约,我和我的孤独,约在微凉的微凉的九月。”
我也有在“微凉的九月里”脱下高跟鞋的经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先生托新疆的战友回乡探亲之际,给我带来一双细高跟的尖头高邦牛皮靴子,这样的皮靴子,在当时我所在的乡村中学,如新生事物一样令人好奇。我穿上它,虽在泥地操场上,鞋跟敲不出有节奏的“哒、哒”声,但足够让我产生一种隐秘和极致的快乐。
有一天,我正从学校往家回,半途中突然袭来狂风骤雨,我赶忙脱下高跟鞋,塞进怀抱,赤着脚在盖过脚面的雨水中,毫不惊慌地奔跑,面对磅礴大雨,我甚至得意地独自浅笑,因为我心爱的高跟鞋没有被打湿。
多少年过去了,那赤着脚在雨中奔跑的一幕,还如此清晰地在我眼前,让人心生柔情。高跟鞋,承载了多少女人爱美的梦啊。
还算幸运,至今我的双脚没有灰指甲,但两只小脚趾头变型却长出硬茧,尖头皮鞋压着隐生生痛。随着年龄的增长,拇指外翻现象也有点明显了。我至今想不明白,婆婆的拇指外翻很严重,可她从年轻起就没穿过高跟鞋,不知拇指外翻是不是中老年妇女的通病。
“高跟鞋吃勿落穿了”,这是经常听到身边同龄人说的话。确实是,我已经很长时间不穿高跟鞋了,有时候为了赴宴或赶一个重要的场合,难得穿上一次,回家时必定大喊“累死了”。
我知道,高跟鞋一如继往会是年轻女孩的首选。穿上它,挺胸收腹,自信、知性,充满了女性的美。但我更清楚,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大多数已经放下了对高跟鞋的执念,就如清楚地知道,婚姻到了下半场,拼得不是身材和漂亮,而是耐心和包容。
家里的高跟鞋还有几双,端正地放在买来的鞋盒子里,有一双只穿过一、两次。去年夏秋交替之际,曾有一次把它们都放到门口,准备去扔掉。犹豫再三,鞋盒也从门内到门外几次进出,最终,还是舍不得扔掉。
看过日本山下英子创作的《断舍离》一书,知道人生要轻松自在,神清气爽,就要给生活有足够的空间。今天是星期天,阳光很好。久久未穿的高跟鞋们又被我拎出来了,有橙色的亮光皮鞋,有米色的细条纹皮鞋,有黑色的翻毛皮鞋,鞋跟从5厘米到9厘米不等。我对它们说了一声“抱歉”,决绝地把它们送到了小区垃圾房,在扔出去的那一刻,我心头一酸,为人生中一段黄金岁月的逝去。
缘尽了,潇洒地放手。不仅仅对物品,对一切的一切都能做到这样,那是一种生活的觉悟。
穿上高跟鞋是可以让世界看到你,但是穿上平底鞋,我们才能去看世界。从此,我要怎么舒服怎么来,穿着自由舒适的鞋子,去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