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常有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淋撒黄土地,淋湿每一个祭祀人的心。沉睡一冬的小草苏醒了,我听见它的喃喃自语,笑容如婴儿般甘甜。农人踩在泥泞的土路上,仰头荡起久违的笑容,我分明看见更多的鱼尾纹在眼角清新得可人:他们说有春雷在头顶滚过,一年的农事即将拉来序幕。
经过一天一夜雨的濯洗,门前松树上挂满了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烁烁发光。一夜的沁润,我们的一个主角:地软哗然登场。老母亲给我一个筐,提醒我去烟囱山捏地软(其实在陕北人口里说出来的是地娃,像大地的孩子稚气粉嫩)。
烟囱山如其名,山大沟深长,峡谷陡峻,大部分都是林草地,好在山顶有庄稼地,有一条之字型的小路盘旋而上。我挎着筐,插上蓝牙耳机,搜音乐:采蘑菇的小姑娘。
记得二十几年前来给这里捏地软,少年的我,孤独一人在深山里,抓住柠条往上爬,中午回家收获满满一大筐。地软又叫地皮菜,学名地耳,估计它能听到大地内心的声音,和它卷起的外形像耳朵,没有见过的朋友参照木耳的形状,但比木耳单薄;颜色要参照紫菜,墨绿或茶褐色,但比紫菜厚点,质地更柔软。此物乃天地之作,吸收日月之精华,与庄稼地不搭,潜藏于无污染的草木之中,偶遇在背山的苔藓上和潮湿的河滩上。
在这里我们再科普一下地软的生物知识:它是蓝藻门念珠藻科植物,真菌与藻类结合的一种共生植物,所以老爸在庄稼地里是种不出来的。它是发菜的“姊妹”菜,其蛋白质含量高达22%,低脂肪且富含多种微量元素,属“美味八珍”之一。前几年退耕还林,封山禁牧和农民打工潮相继出现,农村的环境保护给了地软生长的先天条件。根据我放羊的四舅传述和我的经验:地软常出现潮湿向阳,野草稀疏的半坡上,不要爬太高;多在较短的枯萎野草上,容易看到地软一团团,一簇簇的,扒开灌木林就有大量显露出来。地软和蘑菇一样,虽然看不到种子,但是今年捡了很多,明年再看还能生长出更多。
现在人闲了,没有多少地种,所以村姑们就呼朋唤友,组团到野洼地和荒草里拾地软,或者到没有翻过的庄稼地里拔野菜:她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与这生机盎然的春天最搭。
地软最大十厘米,最小比指甲盖还小,而且分布错乱,时不时有大个的给我意外惊喜,也有坡陡下不去捡不到手而遗憾,爬了很远的路没有找到地软而坦然,提着满满的收获而踏实,在迷失方向时坚定寻找。
捡地软更应该是捏地软,地软小只能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一起捏起,那姿势就是我捏钢笔一模一样,而且必然后三个指头肚全是黑的,带着土,如同钢笔漏水一样。此刻我带着钢筋水泥中穿梭的木讷表情,轻轻地捏起,这柔软的潮湿的地软,来自大自然的孕育,来着大地的声音,带着春的潮信,收入我的纸上,散落在字里行间。
这种捏起的触动,是我走出去故乡,再回来的触动,这时山里的新的小草长出,微风吹动,叶面泛着阳光,我平静的内心也开始泛起涟漪,终于乡愁和我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