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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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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0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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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彝村(组诗)

彝村(组诗) 

@夜行

一山高过一山
沉睡万年的群山银河一样深邃
但黑夜罩不住四下张望的灯火
它们星星一样围坐,背靠大山
用落地生根的母语交谈
 
多么神秘的光亮
即便微小而孤独
它们就象一块块发光的石头
倔强地占领每一座望而生畏的山峰
它们试图统治攀援山峰的野树、青草
纠缠不清的雾霭,甚至是四季变幻的云朵
或许,它们还想捉住一朵野花转瞬即逝的香味
 
我会等,一直等到下一个白天
等到日落西沉,牛羊归栏
放牧的阿依惹随手扬起一根细细的荆条
阿普从烟斗放出烟火
等到苞米和荞麦都长成茂密的森林
阿惹妞换上和她歌声一样美丽的嫁衣
等到笑声滚落,蓄满火塘
苞米酒般刚劲而又浓烈的火苗子窜起
群山从体内再次祭出雪藏的星座
我会等到它们为我指明下一个夜行的方向

@彝村 

四下,群山合围
不断举高峰尖
丈量天空的方寸和深浅
在山腰,神山的女人敞开巴掌大的肚腹
从最柔韧处分娩村落
升起一些软化石头的烟火
无意泄露一个封印的秘密
说出一些由泥土、竹木和瓦片构建
甚至是茅草覆盖的古老方言

我的脚
开始跟不上一串坚硬的羊蹄印
跟不上一串马蹄敲打深谷的悠悠回响
那些刚从山神口里掏出的象形文字
像我轻轻拨开的一片苞米叶
在青翠欲滴的鲜活里
周围镶嵌细小的锯齿

跑山的撵山狗已在大声迎我
站立村口,我最后一次回头眺望
黄昏正在下滑
踩着一条可以随意扭来舞去的钢绳
而我始终无法精确计算
一眼和一步相差的距离
惟愿那四块浸润我体温的石头
一路上早已逼出汗水
让我可以提前亲近你

@家宴

从午后斜挂山尖的太阳开始
从阳光指向的一棵核桃树下开始
核桃树下,美丽的女人们
托来一首原生态的《祝酒歌》中开始

先敬上客人的三大碗苞谷酒
世代相传,喝下
浓烈如火
一只小猪开始拼命嘶叫

戴大银耳环的彝族乡长
身披一件新捻的擦尔瓦
虎步生风,鼻骨高高
岩层一样黑黄古朴的皮肤
岩层一样厚实阔壮的身板
顶起头上一根向天的英雄结
他的眼睛里
扑闪一对苍鹰的翅膀

而主妇和赶来的女人们
忙碌,及地的百褶裙一直围着火塘
跳舞,银丝带上织出旺盛的火光
看不清瓦片状黑色包头下的脸
忽隐忽现,忽明忽暗
像躲藏院墙外的一片荞麦花
阿普在掌心里细细捻碎兰花烟叶
用一根和他同样年岁的紫铜烟斗
吧嗒出一股有些呛人的青烟
核桃树下,圈起一转又一转
喝不完的转转酒

当月亮瞒着客人偷偷爬上山尖
当月光落在核桃树上
泻下四处流淌不止的醉意

酒宴已经齐备
此刻,山风正号子一样呼喊
灌入坨坨肉和酸菜汤的诱人香味
直抵心肺,客人就位
女人们则象星星一样隐退
剩下男人们蹲成整齐的两排
大碗喝酒,大坨吃肉
不用顾忌,在这里
用手抓是男人们特有的雄性

关于明天要走访的几户重点人家
不用担心,乡长的酒碗刚和我们敲定

@阿胖姑娘

那个乡长呼作“阿胖”的姑娘
她每天来看我
她只是好奇地看我
投下秋空一样瓦蓝的眼眸

她丰腴的身体像一个刚结的饱满苞米
她偶尔笑,露出从不用牙膏漂白的牙齿
白云石一样整齐和发亮
她藏在黑色包头下的辫子锅烟一样黑
她不用读书,她不会汉话
她会放猪,放羊,放马......
她种下苞米,洋芋,荞麦......
收获庄稼地里
一棵野葱一样迷离的清香

她每天来看我
我甚至没问过她的名字
她有时痴痴地
转动略微含情的目光
毫不留情地折断我脆弱的心弦

她已经十六岁
她就要嫁人
她是属于这座神山的女人

@化石

散步时,一小块化石被发现
蕨基草化石
在我掌心里静静摊开
像摊开神山的一个秘密
一段神山睡梦里不为人知的辉煌构造

我和老杨兴奋地四处寻找
这是神山生存的印证

明天就要告别
我要带走它,好好保存
就像在身体里植入一节储存记忆的骨髓

我要让它见证:
风的存在,火的存在
天空和海洋的存在
一种历经沧桑的伟大力量
无时不刻在召唤生命同时存在!

注释:

注:彝族妇女和男人均包头,多用黑色布。女人包头状如瓦片,盖在头上,有的妇女戴荷叶帽,男人包头还要挽出一根斜向天空的箭形物,称“英雄结”。“擦尔挖”类似披风,羊毛织就,为彝族最常用服饰。彝语“阿依惹”的意思是孩子们,“阿普"指爷爷,”阿惹妞”意为表姐、表妹,歌曲《阿惹妞》是彝族最著名的一首情歌,广为流传,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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