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之城（组诗）

山上之城（组诗）

@山上之城

 野树、野草一样自由生长
爬上山坡，我的山上之城
如果岩石也能开花
你就是白云下生动绽放的那一朵

大西南的天空，在大小凉山
十万座大山是支格阿鲁喂养的十万匹骏马
它们向着天空奔跑，它们在奔跑的途中分娩村寨和城市

烙着马蹄印胎记的小小县城
不同的是，你凹形的马槽内涌出一条湍急的金沙江
你的名字叫,呷尔莫波（雷波）

@骑手

吹过大小凉山的高山风
从更遥远的川西平原吹来
它也吹来我的父亲，一位异乡人
他是支格阿鲁召唤的骑手

年轻的骑手，跨上骏马
星星排列成银光闪闪的马鞍
黑黝黝的马脖子下面系着一轮吐出青草气息的月亮

他的箭袋内不装箭矢
只装与火有关的物品：火刀、火石、火种
他射出一只只会唱歌的火把
射中一座座村寨
他向村寨里的阿依惹交付一双高过群山的眼睛

如今，父亲老了
从他的白发内跑出更多播种火的骑手

@溪洛渡大坝

无从考证

据说诸葛亮五月渡泸的渡口

只是江水不会说谎
再浑浊的江水也无法藏起一面巨大的铜鼓
它曾经被历史丢失，如今从金沙江底缓缓升起
它被江水磨洗得发亮
它从此储蓄一条任性奔腾的大江
让大江成为击打它自己的那个最强劲有力的鼓手

握住鼓槌的一双铁手
正从左右两岸掏空的山神腹内伸过来......

@雷波脐橙

像马背一样有些坚硬的坡地上
间杂有尖利的小石子拱出泥土

沿着铺满万丈阳光的金沙江一路行走
江风搅动山风，温暖、干燥
它是挥舞在马群上空最温和的一根鞭子
它抽打出一座座果园，一排排果树

即使是在十二月最寒冷的冬季
它也催促马群吐出一枚枚椭圆形的金黄果子
像金沙江里淘出的沙金，闪闪发光

雷波脐橙，嚼一口
和冬天的阳光一个味道

@西宁河

她在遥遥的大海之外，遥远的群山体内奔流
小凉山，西宁河
群山古老的眼睛里残留一滴上古的眼泪
这透明的琥珀，包裹沉陷的大海又向着大海奔流

她的声音很轻，轻过山坡上随时滚落的石头
一个牧羊人甩动的羊鞭，马蹄踩空的山谷
曾经的伐木工人喊过的“呦嘿嘿”的号子

西宁河，彝人和汉人的一条母亲河
我是你喂养的一条不长鳞片的游鱼
放逐人世苍茫的咸湿大海

但我啊，我啊……
我宁愿是你蜿蜒的胸膛上一块搬不动的石头
每一处转角的水声都留在耳朵里
每一次至上而下的打磨都渗透到骨头里
熟睡的一块石头，该有多么幸福

如果不能，像洄游的鱼群不能逆流到繁衍的水域
被大海运走的一滴水不能重新收回到群山遥望的眼眶
那么，西宁河
芦苇，野花，杂草，一只点水的鸟，两岸肃立的野树
就是团团围住你的子孙，簇拥你一路向东
向东，金沙江。再向东，长江。你汇入大海

@离开故乡的日子

我像一块石头滚下兀立的山坡
我像一段藤蔓找不到攀附的绝壁

一匹闯进城市森林的瘦马
它“得得”的马蹄声昂贵而孤单

当它的牧场被压榨成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方圆以后
它只有在梦里把高楼跑成山峰

注释：

雷波县位于大凉山东部，彝汉杂居，水能资源丰富，县境内金沙江过流，，三大主要河流西宁河、西苏角河、溜筒河，在该县修建的溪洛渡水电站将金沙江截流，是仅次于三峡电站的世界第二大水电站。雷波脐橙，因其长于金沙江边，汁多味甘，享誉川内川外，是地理标志证明产品。支格阿鲁是彝族神话中射日的英雄，被彝民奉为祖先。“阿依惹”汉语“孩子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