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都白粿

人的很多记忆都和味觉有关。味觉的记忆来自于味蕾对食物的直接感受。这种记忆更深刻，也更长久。

山村里冬天的夜晚，端上一盘冒着热气、充满人间烟火味的炒白粿，浓浓的香味在小屋里弥漫开来，夹上一口，任凭美好的味儿在舌尖缠绕，此刻，所有的世事艰辛悲喜、人生嘈杂过往，都能瞬间化为暖暖爱意和幸福的满足感。驻村两年，一都的炒白粿撩人的山里味道，时常攻占我挑剔的味蕾，让舌尖上瘾，久久不能忘记。

头一天晚上把粳米淘好，泡在水里。第二天把泡好的粳米放入锅里煮个十来分钟，捞进木桶型的炊具里蒸熟。以前用木柴大火烧，蒸煮的过程里，热气带着米香四处游走，做出来的白粿又香又糯。如今，白粿依旧是山里人津津乐道的一道美食。只是煤气代替了柴火，机碾代替了舂捣。用煤气蒸好的粳米从机器的小孔钻出时，一条条圆润厚实的长粿条，再把粿条切成一小块，印上花纹，就可以上街叫卖了。

一都白粿的做法五花八门，煮、烤、炒一应俱全。我曾把白粿煮成汤做成甜食当夜宵，也吃过名震吃货江湖的烤白粿。把白粿的煎得金黄，再涮上酱料洒上糖粉放在炭火上烤熟，壳脆里绵，外焦里嫩，趁热一口咬下去，清脆的“咔呲”声，一种幸福的满足感瞬间弥散开来。当然最喜欢的还是百吃不厌的炒白粿。

来一都，只要你喜欢，这里的大大小小餐馆都能给你上一盘地道的一都炒白粿。别小瞧了这一盘看似简单的炒白粿，我也常常买些白粿回去蒸煮，可总是没办法炒出那个味来。

直到我仔细地观察了岱山岩餐馆美女珠老板炒白粿的过程，才恍然大悟。

勤劳的店伙计已经把白粿洗净切片，三层肉、蒜白、芹菜也配好了，珠老板从厨子里拿出一罐白色粘稠状的东西，咦，这不是儿时常见的猪油吗？珠老板左手把住铁锅，右手抡起铁勺，这位让岱山岩饭店名扬泉州的美女老板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炒白粿要用农家猪油炒才会香Q。”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

原来奥妙在这里！我带回来的白粿，任你是花生油、橄榄油，还是佐以鸡精、味精，就是炒不出那个味！原来越是简单的东西越能表达美食的真实味道！老子《道德经》中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很多时候，并不是拥有越多就会越幸福，有时候，一些多余的物质反而成为生活的累赘。诚如我在炒白粿时候，加了许多的配料、调料，反而稀释了白粿的原味，而越是简单的东西往往越是美味，越简单的生活往往越美好。

地道的农家猪油加上地道的白粿，怎么能不香呢？炒锅置上大火，下猪油烧热，倒入三层肉片小炒数分钟，翻炒溢香后，把白粿下锅，倒入适量酱油调色，盖锅焖10来分钟，放入芹菜、蒜白，翻炒调匀，一锅柔软滑韧，味浓醇香，油而不腻的白粿就可以盛盘上桌了。可惜余光中老先生没尝过一都炒白粿，如若不然，乡愁便是一张窄窄的船票，一盘QQ的炒白粿！

有人说，一种味觉，便可唤醒一种记忆。我们对美食的重视，恰如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美食终究要承载我们对生活的记忆，才会隽永留香。

前阵子，我去帮村里的乡贤冯两旺拍摄宅基地，一路上冯两旺和我说起他的童年，自幼丧父，十几岁时候就独自一人外出打拼，现在泉经营钢铁工贸谋生，想把已经倒塌的老房子重新搭盖起来，以后回来才有个地方落脚的地方。我很好奇地问冯两旺，你现在事业有成，城里也有别墅套房，干嘛还要回到山沟沟里盖房子。两旺望着远处山头若有所思：“我从小就在这里玩耍，这里有我童年的记忆，童年的味道，我喜欢这里，对这里有感情！”

童年的记忆，童年的味道，就是这么简单！记忆中，有一种味道总是特别的存在，那是关于家乡的，关于父亲母亲的，关于一切美好东西的记忆。当游子的味蕾一旦碰触到这种味道，所得的感动将胜过人间一切山珍海味。

匆忙间，我忘了问两旺喜不喜欢白粿，不过我猜想是，一都白粿必定是他记忆中难忘的家乡的味道。即便是我，匆匆两年的挂职时间里，白粿和一都已然成了我内心挥之不去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