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破红尘,逃不出世俗,内心却一直向往佛门的清净。木棉花开,恰逢春雨绵绵的时节,丝丝缕缕的心绪宛如这霏霏细雨,阴霾霾的来,阴沉沉的去,在心尖上纠缠着。直想离开喧嚣的街区,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把压抑已久的心情放飞,于是,我又一次冒着毛毛细雨夜探泉州少林寺。
清风徐徐,菩提摇曳。树下,一左一右两尊憨态可掬的石雕小沙弥静静地伫立着。左边的小沙弥平静地凝视远方,右边的小沙弥抬头仰望苍穹,仿佛要把滚滚红尘的喜怒哀乐看淡、看透。
细雨柔情地敲打着黑夜的寂静和落寞,叩击着人的心扉,滋润着静静盛开的木棉花儿。我在一棵木棉树下驻足,望着地上零落的残花,望着高高挂在枝头硕大、深红、密匝匝的鲜艳花朵,心里不禁暗自思量,那逝去的年华,不就像这雨中的木棉花,盛开与凋落一切皆在情理之中吗?
孩童时代,看了电影《少林寺》,就一直对少林寺感到神秘莫测,对少林寺独特信物“木棉袈裟”更是充满幻想。原以为只有我才会有这样的期待,不想身为活佛的甲热副主席一样对少林寺充满好奇。那是在2008年全国农运会在泉州举办期间,我奉命充当西藏代表团“服务大使”,有幸结识西藏强巴林寺活佛、西藏自治区政府甲热·若桑丹增副主席。也许是出于对佛的敬畏,当甲热副主席要求去少林寺拜谒,我非常乐意地担当导游,陪同他前往我只去过一次的泉州少林寺。
怀揣虔诚之心,我们步入寺院,甲热副主席绕着少林寺走了一圈,在大雄宝殿前一雌一雄的两株朝音树下驻足,他久久地注视大殿上“少林禅寺”四个大字,慈祥又透着坚毅的目光中,似乎已经读出这座历经三兴三废寺院的历史风尘和韵味。
寺院的木棉富有别样的气质,眼前的木棉树,如同正气凛然的护寺武僧,默默地守护着这片亦禅亦武的佛门净地,我不知道它是否目睹了“唐智空入闽,为武僧之始,传十二门徒,有力能擒虎、善挟千斤之鼎者,有能执千斤之弩者,有能舞百节链锤者,有飞行迅速者……”的少林盛况,是否见证了“千僧技击反王藩”、“闽王一怒烧少林”的悲壮故事。但我知道,因为有了火红的木棉,寂静的禅寺一下子生动起来,我的思绪也跟着雨丝飞舞。
遥想当年蒲寿庚献城降元,少林武僧的反抗使得少林寺变为一片断壁残垣;郑成功举起反清复明大旗,满清政府借机让这座号称“十进山门万丈垣”、“百顷田园三岭地”的禅院变成一片焦土。木棉和武僧,都在这场劫难中化为涅槃。烈火可熔金,难熔方寸心。千年风云变幻,依然改变不了这座禅寺木棉般火红的颜色。
我轻轻地抚摸木棉,直觉得带刺的树干透着一股无视权贵又不引蜂蝶的傲然正气,静静地绽放着生命的精彩。正如常定法师和甲热活佛,一生甘与青灯古佛相伴,用自己的青春和执着弘扬佛法,独守一份宁静。
佛法本无边,只渡有缘人。少林寺主持常定法师最大的心愿是有朝一日能将少林寺尽可能恢复到北宋十三殿堂的规模。这样的想法竟然和千里之外前来拜谒的西藏活佛不谋而合。或许是出家人都有荷担如来家业,续佛命脉的神圣使命吧。常定法师1997年入主泉州南少林时,山上只有一座刚落成的大雄宝殿,尚未装修,佛像金身未塑,一条土路连接着寺院和山下,到处是杂草丛生,一片荒芜,人迹罕至。天一亮,常定就起身练功,肩扛锄头,日上三竿回来吃早餐,继续整理大雄宝殿周围的杂草、道路,晚上则青灯伴黄卷,声随五更天。岁月如逝水,一晃二十载,如今的泉州少林寺已初具规模,大山门、大雄宝殿、天王殿等相继建成,初步形成气势恢弘的建筑群。昔时“少林寺十三进,周墙三丈,陇田百顷,树林茂郁……”景观,常定法师已然可以想象得到。
又是一年木棉花红时,我站在少林寺的木棉树下,突然之间感觉到自己的气质也被提升了。佛陀说过,世人性本清净,只是被妄念浮云所遮掩,不知来路,亦不知归程。风夹带着雨丝轻轻的吹着,两尊小沙弥神态依旧,那满树绽放的木棉花像是黑夜中挂着的一个个红灯笼,更像是深邃苍穹中的星星之火,指引着迷失的我找到了来时的路。
我用舌尖舔了舔细雨,尝到那雨水的甘甜,也闻到木棉那温润的芬芳。身披“木棉袈裟”的常定法师端坐在那里,像一株一树橙红的木棉,盎然绽放在料峭的春寒里。木棉在亦禅亦武的古寺中,在吃斋念佛的诵经声中,在红男绿女鼎沸的喧闹声中,静默地看着人来人往,春夏秋冬。
置身满地木棉花中,仿佛自己的身上也有几许禅意,袈裟木棉做,至诚不可夺。凡夫俗子,倘若像木棉花一样,独守寂寞,悄然绽放,岂不是可以尽情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快乐?倚着树干又想,如果能不为世俗所累,不为浮华所困,守护心灵的净土,使自己的心灵始终充满阳光,定可领悟到人生的真谛!
我拾起一朵木棉,隐约沾上一缕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