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一会潇潇雨歇,一会晴空如洗。雨后的斜阳更加红润,窄窄的屋檐被洒落的光线割出窄窄的光阴。夕阳下的古街,被披上了一层红纱,像极了一位倔强的老妪,努力地蓄积着岁月的余温,想要唤回远去的青春,回归她昨日的韶华。此番念想似乎正藉着夕阳的余晖穿过一堵剥落的墙垣、一扇斑驳的木门、一曲婉约的南音、以及一条被无数脚印摩挲得光滑细腻的鹅卵石路。
驻村两年,我在乡村扶贫兼做导游,茶余饭后散步,陪客人参观,这条窄窄的鹅卵石路,我已不记得走过了多少个来回。每次走在卵石路上,仿佛有一种穿越历史时光的感觉。
这条街在古时候是一都与大田、安溪等县的交通集散要道,清代雍正年间,永春州在这里设立“黄坂汛”后,官员、名士、商贾便接踵而至,携眷定居经商、续建店铺,遂成“黄坂街”。逢农历三日、八日为墟日,漳平、大田、德化和安溪等地农民和商贩带着竹、木、菇等山货汇集在此繁忙交易,黄坂街渐渐成为繁华地带。直至民国元年冬,安溪和大田县两股地方势力以抗税为由,焚烧黄坂街,古街日渐衰弱。
改革开放后,随着市场中心转移,古街店面基本转化为民居。如今,在乡村振兴的浪潮中,两旁的民居又重新开满了特色商铺和农家民宿,鹅卵石路重新露出了厚重的历史,辉映着雨后的斜阳,那一刻,这条饱经沧桑的古街像老妪找到了第二春,容光焕发,历经沧桑,归来,她却仍是少女。
而老街的鹅卵石小道,在岁月里被打磨得越发精致,仿若路过的神仙顺手画上矫健的一笔,墨色滋润清丽,浓墨处无臃肿之感,燥笔处无枯乾之状,似湿欲干,似干还湿,给人以酣畅淋漓、流转飞扬的艺术感受。精致的老街与典雅的美女最配了。偶尔有次在镇政府楼下遇到萍,一幅古街倩女的画面瞬间在我脑海浮现。萍是个婉约女子,一瀑秀发齐腰,一如那淡雅的幽兰,从深谷清涧中走出。萍骨子里有着一种“忍把浮名换了低吟浅唱”的优雅,正契合了古街的祥和宁静。
因为工作原因,我比较迟来镇里报到,所以和萍还不熟,于是我便发动同一批来驻村的贾书记,一起去邀请萍当模特,在我们两个“市里来的”软磨硬泡下,萍在打了一个电话之后,答应和贾书记一起当一回古街客串模特,这是她唯一一次赏脸,萍和贾书记在古街骑凤凰牌自行车的照片,也是迄今为止,我拍古街最满意的照片之一。
岁月正不紧不慢地流淌着,时光斑驳了老街的墙垣,鹅卵石路上深深浅浅的沟槽,勾连着古街曾经的辉煌的历史和现世的美好。爱好南音的古街人总喜欢借欢老街的旧房子欢聚一堂,袅袅的南音在古街里飘啊飘,潺潺的碧溪在屋后流啊流,一幅幅安逸的小确幸。
四百年过去了,究竟有多少人在这里走过?又究竟有多少人感慨这样初见的美好?“三千两金费去尽空,今旦流落只苏州...记得当初,记得当初时遇亚仙,花容月貌...”《三千两金》一见钟情的场景和两人间美好的初见,吟唱的难道不正是每一个在深巷与古街不期相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