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雪

  忽幻忽灭的微风，如丝如絮的冷雨，当黎明曙光乍现，窗外豁然已是入冬了。

  独为异乡客，佳节倍思亲！每当这个季节，总会滋生出更多的思乡情结。想起远方的家乡，这时候应该已经下雪了吧！

  由于气候缘故，很多南方人没有见过雪。雪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但凡瑞雪纷飞过后，大地上一切生灵，不管人还是动物，不分男女或老幼，都会激发起一种难以遏制的情怀。人们会在雪地里嬉闹，狗儿会在雪上打滚，就是树上的松鼠，似乎也比往常跳得更欢实一些。

  在我心里，雪更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复杂情怀，让我想起家乡那座山，想起山上那片雪，想起雪地上燃烧着的一蔟火焰……

  三年校园生活，雪一直是和我最亲近的女孩。她有姣好的面容，有高挑的身姿，有一种不染浮尘的冷艳气质，令很多男生不敢靠近，而我却有幸始终跟雪保持着微妙关系。

  我估计雪肯定是哪条神经搭错了，居然喜欢跟我这个乡下男生相处。她愿意跟我同乘一辆单车，愿意跟我去吃大排档，愿意在雨中和我共伞，愿意跟我去郊外溪边野炊。

  我在沾沾自喜过后，总会滋生出隐隐不安。因为一个儿时梦想，我不能过早迷失在爱情里头。

  但有一份记忆，还是让我迷失在那个冬天的一场雪里，让我至今无法完全走出来。

  那时包括我和雪在内的同学来到一处乡村实习，因为要进行校外独立生活考验，我们各自被分开了。在独处那几天里，下起了一场无边无际的雪。

  雪后某个下午，我跟一位老师到一处乡村考察，突然听到身后有女孩不断高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来，四百米开外一座山岗上，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一个红色身影在雪地里不住跳跃，那熟悉的音容让我立刻认出——那是雪。

  那一刻，雪简直是疯了，她取下围巾在空中挥舞，踏着积雪不住跳跃，一遍遍呼唤我的名字。她火红色的风衣，就像雪地里燃烧着的一簇火焰。

  雪的举动不仅感动了我，也惊动了公路两边所有人。我难以想象，几天离别让雪彻底抛开矜持，释放出她难得一见的少女情怀。

  女人呀！平时善于伪装，但总在脆弱的时候出卖自己。

  我奔上山岗，跑到距离雪一米左右位置，我看到雪欣喜而湿润的目光。我感动不已，试图去温暖她冰凉的手，雪缩回了手，又恢复了往日的矜持。

  我在心底暗笑：女孩的心思瞬间万变！几天离别和四百米距离，让她的矜持彻底崩溃，而当我走入她一米范围内，她就迅速垒起一道墙。

  我不是傻子，不会读不懂雪的心声，但我知道自己的人生注定要在很远的春天才能绽放，所以我唯有装傻，把所有情感都封存在那个冰天雪地里头。

  那么多年，尽管我不敢断定雪是否真的喜欢过我，但我心里还是有些内疚。幸好女人的矜持让雪一直没有开口，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却一直堵着我的心。

  事实上，在我的犹豫背后，似乎还潜伏着某种神秘力量：我第一次邀雪到我家共进晚餐时，就被上帝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那天中午去一位同学家赴宴，小饮几口后我略显困倦，同学劝我小睡片刻，我睡前把与雪的约定告诉他，叮嘱他务必叫醒我。结果……结果我竟然睡到次日黎明。几位同学信誓旦旦申辩说，翻来覆去都推不醒我——那是我今生绝无仅有的一次醉酒！

  我想：如果不是偶然中的偶然，就是被上帝下了黑手。

   我匆匆赶往她家请罪，雪落落大方，淡雅如菊，脸上没有丝毫责怪我的意思。

   雪反而安慰我说，没关系，我跟你家人吃得也很开心呀！

  走入社会后，爱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急迫。后来我离开了小城，一直没跟雪联系，雪是无可挑剔的女孩，如果我接近她，似乎注定无法回头。

  几年后我回到小城，在街头跟雪不期而遇。雪告诉我说：她下个月就结婚了！

  我百感交集，不知所云。在校园附近一条小河边，我跟雪默默而行。那一晚，是我生平第一次跟女孩牵手，那次牵手，让我们都彻底出卖了沉积多年的秘密。如今回想起来，不知道那次牵手是一个错误？还是来得太晚了一些？

  我不是柏拉图，雪也不是伊丽莎白。但那一晚，我们除了牵手，没有任何一句与情感有关的旁白或是任何一个附加动作，因为我们都很清楚各自走到哪里了。

  雪对我说，她很想念实习时那座山，想念山上那片雪……她问我，有没有觉得她当时的样子很傻。我说她一点都不傻，倒是我有些犯傻。雪淡然地笑了，其实她未必知道我的心思……

  尽管我一直控制着对雪的感情，但雪结婚那天，我还是喝了一点酒，而且竟然有些喝醉了，看来男人啊！也是掩盖不了内心虚假的一面。

    这场冬雨伤了我的心，让我想起了远方的家和远方的雪，我相信家乡冬日明媚，雪也一定姣美如故，以此慰藉我这个长途跋涉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