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

“听我的，阿秋，把头发剃了吧！你要活命，要治病，怎么还这么犟？”这样的话医生说过很多次，身边的人已经不止一次劝他了。

阿秋微微一笑，仿佛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他只是梳理了下自己的秃了一半的头发，微风拂过脸颊，母亲的长发映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阿秋的母亲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宝贝，除了这头头发，母亲的五官更是生动优雅。刚二十岁出头，不用媒人介绍，年轻小伙子们就按捺不住，争先恐后地到她家里提亲，小伙子们排着队，任由她爹挑选。那年代，也不看你长得高不高，也不看你面貌俊不俊，就看有没有本事。据说，一小伙子家在南边的村子，有点本事，还有干劲儿，有套毛坯房，家里种地多，不愁吃喝，关键离县城还近，这还了得？她爹也满意，两家一琢磨，定了个吉日，完了这门婚事。

刚嫁到村子吧，街坊的妇女们就喜得不得了，纷纷上门，有夸她好看的，有夸她年轻的。无一例外，但凡见了，都要先欣赏一番这般的头发。

妇女们你一嘴我一嘴。

“是不是用大牌洗发水了？头发这么秀气！”

“不成是赶潮流？染过发？”

“头发保养得花不少吧！”

这时她男的站出来，

“去去去，瞎说，我女人天生就一头秀发，由不得你们多嘴，散伙散伙。”

她脸颊红红的，扑入男人怀中，男人顺一顺妻子的长发，搂着靠着回到家中，俩人这般恩爱，让街坊那些妇女们眉头一皱，看得心里酸酸的。

日子过得很殷实，两口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是阿秋，阿秋很听话，也很懂事。

“瞧瞧这娃娃，跟他妈妈一样，一头亮丽头发。”邻里见了，总忍不住夸两句。

阿秋的父亲在工厂上班，近几年工厂不景气，他们家的日子也紧凑了起来。阿秋母亲经营着村东的一亩三分地，一年里，种点花生，种点玉米。生活的压力终于是压得这个家庭喘不过气，阿秋妈妈把最好的全留给孩子和丈夫，自己过着朴素的生活。但是她却很享受家人陪伴的幸福，她做完农活，坐在小凳上休息时，阿秋总会舀一瓢水给她喝，母亲笑一笑，“阿秋，来给妈妈梳一梳头发。”

阿秋眨一眨大眼睛，边跑边说，“我来了！妈妈！”

“妈妈，你的头发好漂亮啊！”

母亲慈祥地看着孩子，手在孩子头上抚一抚，抚一抚……

看着阿秋一天天长大，作为一名母亲，是该多么的欣慰。

孩子要上三年级了，课本也多了起来，之前给孩子缝的小书包，怎么看怎么别扭，家里刚刚盖完房子，阿秋父亲是绝对不会给孩子买新书包的。这天，阿秋母亲和街坊们坐在门口，有个老汉骑了个旧摩托车，车上绑着的小喇叭不停吆喝着：“收头发喽，收头发喽！”街坊们谈起自己家小孩上学买的新书包时，阿秋母亲心一颤，一狠心，叫来收头发的老汉。

“我卖头发！”四个大字铮铮地从她口中说出。

老汉点了一根烟，抽完后，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工具，剪之前，还不忘说两句：“好一头秀丽的头发，少见喽，少见喽。”

她的头发被剪得很短很短，只能盖住耳朵，老汉剪头发的手法也不错，齐齐的，只见老汉头发一拿，钱一给，再点一根烟，看着这些头发，叹了口气，从包里多掏了十块，放到阿秋母亲手上。

“这发质真好，多少年没见过了……”说完，骑着车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妇女们仍有说有笑地跟她聊着，有的说，这么好一头头发可惜了，有的说，瞧瞧，卖了不少哩，可够买两件新衣裳！阿秋母亲笑一笑，问大家，头发短不短，好不好看。她心里一定是五味陈杂的，可她没有犹豫，走到镇上，给孩子买了个新书包。

阿秋放回家时，母亲正在厨房做饭，阿秋习惯性地回屋里写作业，无意间发现了新书包，可把他高兴坏了，当他准备拿着新书包跑到妈妈面前时，一只手里紧握着个小玩意儿，但当他踏入厨房，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阿秋的眼不受控制似的，嘴巴张大，书包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妈妈，你的头发……”

“阿秋，妈妈好看吗？”

阿秋抱头大哭，右手紧握着一把梳子，是新的，是新的！

“为什么？为什么？”

母亲笑一笑，什么也不说。只是慈祥地看着他。

这件事一直令阿秋耿耿于怀，后来阿秋也不负众望，考上了好大学，有了好工作，可是常年在外，工作在身，一年也就过年能回家看看。每次跟家里打电话，妈妈总说家里怎样怎样好，有吃有喝的，让他在外边好好工作，不要担心。阿秋虽然不放心，但工作压力大，嘱咐母亲几句后，就埋头工作了。

“嘟～嘟～嘟”电话响了，是堂弟打来的。

“阿秋，你就死在外边吧！你母亲得了癌症，你也不晓得回来看一看！”

“什么！”阿秋来不及悲伤，赶到老家的医院，妈妈躺在病床上。眼前的景象再次令他震惊！

“妈妈，你的头发……”为了治疗，医生把阿秋母亲的头发剃光了。

“阿秋，妈妈难看吗？”

阿秋再一次抱头痛哭。医生把剪了的秀发交给阿秋，阿秋捧着这些已经半白的头发，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为什么？”

母亲仍是慈祥地看着他，笑一笑，什么也不说。

没过多久，母亲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入棺前，阿秋把当时剪了的头发放进了棺材中，还特意放了一把新梳子。安排完丧事，阿秋就回到了工作岗位，勤勤恳恳地工作着。可能是长期的加班，阿秋总是掉头发，越到后边越不对劲儿，渐渐发现身体不舒服，体质变差了许多。掉发更严重了，他到医院一查，竟然是脑癌！医生建议他把头发剃光，以方便治疗，可说什么，阿秋也不愿意。

躺在病床上的阿秋梳理了下秃了一半的头发，一阵微风吹过，阿秋睡着了，梦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身影，是留着长发的妈妈！

“阿秋，妈妈的长发好看吗？”

“好看，妈妈的长发最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