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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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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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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 声


那时,晚霞还没有消退,四遭的黄土被浸染得天地一色。

风正从山的豁口里吹了过来,掺杂着丝丝凉凉的舒服,大白天的闷热,顿时躲隐得无踪无迹了。

小陈生将衬衣的纽扣解了开来。一下子,蓝色的衣炔就飘了起来。小陈生又往前挪了挪,这时,他的脚尖正好贴到了崖口的边沿,崖口的土块立刻就开始希希索索的往地下掉,先是小的块粒,后来就演变成了狰狞的滚石。霎时间,惊得谷底的鸟雀飞了起来,叫着、盘旋着。

阵阵的叫声,将陈生从梦魇里拉了回来,看着脚下的深谷,他也是吓了个踉跄,冷汗不由得就从后背透了出来,一个冷颤,索性就瘫在了地上。

泪水从眼里很自然的流了出来,盈盈的,就像从来没有流过泪似的,又一股股的,像极了泉水。陈生的下巴本来就有点长且尖,因此,这会,泪水正汇集在他的下巴下面,看着有点滑稽,一滴一滴的正在往下蹿。

小陈生出生的时候,就是个哑巴,因此到了读书的年龄,也没有哪一所学校愿意接受他,他曾不止一次地爬到了学校的山墙上,踮着脚尖看着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跑逐在操场上,心里曾不止一次地泛起过自己也不大清楚的感觉来,正是这种感觉,曾让他不知多少次的跑到了这块山涧,对着远方的山,脚下的路,发着长久的呆。

妈妈将他从山墙上扶了下来,拍了拍他身子上的土,满是慈爱的说道:“生儿,妈妈也是个老师,你也不是一直跟着妈妈在家里学哩嘛。”

他很理解妈妈,虽然他还很小,但她知道妈妈的心痛,可以全心声在学校地照顾别人家的孩子,但是照顾不了他。当然,多年之后,陈生才想明白,这是千万中国老师共同的疤痛。

小陈生将头背了过去,用自己脏兮兮的袖口擦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因为妈妈曾经告诉过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觉得自己至少不能让妈妈知道自己又掉眼泪了。

“这是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小陈生将自己心里不知默念过多少次的话语,又重新在心里说了出来。

他不知道如何告诉妈妈,自己多么想和正常孩子一样,能在校园里学习,因为他看到过校门口的墙上,写着红色的“知识改变命运”的标语。这个字也是妈妈一笔一画的教会自己的,虽然自己读不出来,但他知道那句话的意思,还有分量。这个分量,让他在别人喊他“小哑巴”的时候,也只是闷声低头走路。

妈妈告诉过他“知识改变命运”,校门口也有“知识改变命运”,但是他觉得,校门口的那句,更吸引他。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来到这个悬崖几次了,每次山岚的清风袭来,都能在他的心头送来凉爽,这凉爽就像妈妈的话,总能让他消停一阵子,抚平他心头的那一抹悸动。

刚开始,他是怕妈妈看到自己伤心,也跟着难过,他知道妈妈的难处,也不想妈妈去伤心,因此,这里,就成了他的避风港。每次,心里有点难过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当然,他来的更多的时候,是傍晚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村里的人都打外面回来,炊烟袅袅、牛羊归途,鸟瞰着万物生灵忙碌归来,他就觉得心里舒坦。

陈生太喜欢看这些东西了,他似乎能听到傍晚袭来,暮野里的声音。

白日已是谢了去,夜幕从山的那头摊到了山的这头。山头不高,绵延曲折,羊肠小道,被不大刺眼的落日照亮了开来,如流动的河水,如缥缈的袖带,妩媚而又安静。有风拂过,庄稼也开始飘动着腰杆,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只那么一阵,就消失在无限的宁静之中,在这片刻之间,就像夜幕的声音,也像妈妈的声音,总能让小陈生变得安静,内心真正的安静。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他想到了妈妈曾经教会他的这首古诗来。

陈生也说不清自己何时开始在心里觉得妈妈的那句“知识改变命运”与校门口的那句有同样的分量轻重,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妈妈的这句话,让他经常一个人跑到村西口的山崖水涧,因为他忽然发现,大自然真的是太神奇了,只要你静下心里,就能听到他们的生活,没错!陈生觉得生活就是听出来的。

一个天生的聋哑孩子,在听觉上似乎比别人优势了很多。他时常蹲在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这块石头,似乎成了他的专属地。几十年后,当陈生已经不是小陈生,回到老家教书的时候,他还是经常来到这里,时而闭眼,时而开眼,但是耳朵总是沉浸在这暮声里。

这暮声,曾经不知多少次的拯救了他,受到了千万冷眼,遭受了情感的波动,小小年纪的他,不知道怎么去言语,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声音,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耳朵没问题,眼睛也没问题。“这就够了!”当他的心灵驰骋在这暮野里的时候,小小年纪的他,忽然就像长大了好多,心里一下子舒服了,他开始相信妈妈说的“知识改变命运”。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有另一番的命运的,自己应该朝着这个方向不停的奔走,就像他在这暮野里听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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