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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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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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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篼


  “你可知道,我这会头比背篼都要大。“朋友在一旁耷拉着脑子,一脸抱怨的说道。

  我忽然想起这句地道有味的家乡话,我是好久都没有听到过了。因为长年在外走动,不是读书就是工作的原由,每年也是难得地回一趟老家,背篼,这个曾经熟悉,这会却又陌生了的劳作器物  我也是怀念的紧。

  庄浪,藏语的意思是:“野牛出没的地方”,明万历《庄浪县志》亦载记:“立群山之中,居偏隘之区,田不川,山不林”。这样看来,庄浪背篼的历史,应该是有点年头的,就连后来的梯田建设,不能不说没有他的功劳。尽管他一直保守着竹般的虚心,然历史总是这样的客观朴素,在褪色泛黄的照片的一角,我还是发现了他的踪迹,那么的显眼,又那么的内敛。大山泱泱的庄浪,历来就是堪沟深陷,坡路陡峭,背篼的作用就可想而知了。发明者,不知是受了何方造物主的指津,竟使其不失美学的造诣,又兼了实用、方便的效用,单单是这点,就令人十足的感叹了。难怪有人说,“上帝一思考,人类就发笑”呢。

斜阳西坠,阙与西一方,我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一群人,黝黑着身子,身后背着方背篼,麻绳勒紧在两肩,低着头,弯拱着腰  踩着脚下的坑坑洼洼,一步步的走来。他们不是沙俄统治下的纤夫,也不是旧社会里的奴隶,是为了将家乡建设的更加美好的万千庄浪儿女。这一走,庄浪人不知道历经了多少个春秋,多少代的人,铲黄土、造梯田,才有了今天的庄山浪水。

我对背篼的记忆,大都在定格在了少年的时候。小时候的夏天,似乎比现在还要热,那怕田地里再是忙碌,大中午的、毒辣的太阳炙烤着滚烫的地表层,没有谁是愿意跑到田头里去。这样树下纳凉就成了大家在这个时间段的主要活动了。编织背篼的工作,大多是在这个时间展开的。当然,这是门手艺活,不是说谁都可以胜任的。村子里,有这么两位编织背篼的好手巧人,一少一老,老者从小的手艺,约模是从自己的老辈那学来的,也算是一种自己手艺的继承。少者,是位木匠,手上的功夫本来就很厉害,编织这样的东西,于他而言,自然不话下了。

  编织背篼的工作就是在这样的闲聊碎事里开始了,选用材料一般有两种,一是竹子的杆径,另一是被当地人冠其名为蓐树的藤条。不管从何种程度说,前者材料是有绝对的优势,当然在篾货市场上也能卖个好价钱。编织工作最关键的部分,就是打底,这步,关系到背篼将来的品相,好的开端永远是成功的一半,这点至始至终就没有错不了。这一步,两位手艺人都是用足了功夫,挑选了长而高挑的藤条,锋利的刀刃将其削割的干净锃亮,找准了底心,以心为基点,四散开来,这样基本的骨架就有了。接下来的工作,才是编织的整个过程。如蛛虫结网般往来缠绕,任劳耐怨,朴实忠厚,埋头苦干,本是庄浪人至始至终的品性。千百年来,一是如此。

邻居的老奶奶,是个裹着小脚的奶奶,一辈子都似乎都很是忙碌,哪怕是与你坐着闲谈,手里的活计也不会停下来。庄浪人喜欢说“光阴”,这个词标致的实在是再也不能不标致了。将过日子说成“挖光阴”,这是多么好的一个词,我曾经听过“偷光阴”或者也用过其它的动词匹配过光阴这个名词,然而很显然,都不如“挖”字来的自然体贴。老奶奶挖光阴的用具就是个自己亲手编织的背篼,背篼被她如做衣服一般量身裁体的恰是得体,小脚一点一点的从小坡上爬上来,将需要的东西拾掇的一样也不差,最后收进了自己的背篼里,弯下了身子,靠在地根上,将绳子紧了紧,就又一点一点的走开了。

我至今还记得她背着背篼的样子,那条路本来就不短,在我记忆的消融下,似乎是越发的长了。多少个记忆里,我曾逢着个背着背篼的老人,或是叔叔伯伯,或是姨婶姑婆,他们背着个背篼,一辈子就这样走着,黄土背朝天,书写着历史的大千变迁,改变着自己的生活。

当然,说道庄浪的背篼,我们也有必要说道说道贵阳的背篼,因为接下来的工序,就是庄浪背篼的独特之处,庄浪人似乎懂得,只靠有藤条的延展性是不足以成事的。贵阳的背篼,更有南方柔柔的情怀。艾芜在《还乡记》里写到:“割草姑娘连忙把割好的草,装进大背篼,背在背上。”嫩草、姑娘、背篼,三个词组造在一起,分明是个诗情画意的景象,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就连这背篼,也是随了这点。庄浪背篼,更多的是见证着庄浪的变迁,既然是见证,就无可避免缺少地缺少了浪漫的画面。历史就是这样的直接,选择就是失去,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这不是橘子生南北的问题,恰恰是选择的话题,既然选择了,就得承担责任,贵阳背篼承担了自己的诗情画卷,庄浪背篼承担了自己的吃苦耐干。当然,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贵阳,还有类似四川棒棒哥从事苦力的背篼哥,这点,恰好辅助证明了中华文明的普遍性。庄浪背篼编织的第二步,就是将事先准备好的成拱弧状的躯木支撑成背篼的样子,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很多,就像盖房子,有了梁柱,其它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头比背篼都大,这是句玩笑话,有打趣的成分,但也恰恰言明了老百姓对他的熟悉与认可。头比背篼大,不是说明头的大,恰恰是说说了背篼在人心里的大。一背篼,背在了身上,什么东西,都可以装下,割草、搬件、盛放物品等等此类,没有什么比背篼更合适了。记得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时候,每次我都喜欢躲在了倒置的背篼下面。阳光都缝隙间透了过来,树叶摇曳着婀娜的倩影,仰着头望着天空,似乎每一个格子里,都是个精彩的世界。现在想起,也是一番很亲切的怀念。仿佛整个夏天,都是在背篼里走过的,太阳被背篼的竹笢分割成了一格一格的,每一个格子,都是个新的世界,后来,我学了建筑学,干了设计,才明白,那是古典园林里的框景与取景的手法,小小的背篼,竟然有如此的古典美学趣味,难道真得只是巧合嘛,我看未必吧。

田间地头,乡间小道,总能逢到背着背篼的人,他们打着招呼,说着亲切的话,抖了抖肩膀,将下滑下来的背篼的绳子往上移了移,瞧着天色,或是晨起而作,或是日夕而返,或是父亲,或是母亲。坑坑洼洼,皱褶难堪的乡间小道,总有这样一幅画面植入到你的脑子,清晰,慢慢的情绪,到了最后,变成了越来越清晰。那是个背篼,更是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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