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长在北方的孩子,去过几趟南方后,纵使千般寻回,也抵不过那一碗牛肉面的齿颊留香。五年的大学生活里,时常惦挂在心里的,还是那一碗牛肉面。在南方能吃上一碗家乡的面,简直比登天还要难上几分,更不要说牛肉面了。当然这点惦记也是被我三番五次地带进了梦里,其结果是,梦做的越是酣香,那一碗牛肉面越是觉得诱惑起来。
兰州,这座黄河上游边的狭长古城,将自个的身子潜隐在巍巍群山间,留给世人的却永远是那不可琢磨的西陲一景,这点倒是正像了牛肉面的性格,宽细粗长,什辣什汤,使得每一家餐店都有了不可捉摸的味道来,只有尝多了,才能知道哪家好,哪家非是正宗了。
陈维精,这位清朝嘉庆年间国子监太学生,笔端生韵,刀口绕香,不知道是不是蒙受了那位生在马槽里的大智者的指点,一日,他收捲了书本,整顿好案椅,迈步一转,身子进了厨房。他刚才看的是本叫《随园食单》的书籍,这是一本烹饪著作,细腻地描摹了乾隆年间江浙地区的饮食状况与烹饪技术,陈维精整日将此书置于案头,翻来翻去的琢磨,倏忽,他被书里的那句"凡一物烹成,必需辅佐。要使清者配清,浓者配浓,柔者配柔,刚者配刚,方有和合之妙" 所深深吸引,决定将自己平日所学来的那一套,再结合自己的这点领悟,运用到自己的厨艺里去。
不一会,囱烟滚滚,案桌乓乓,一阵子的闹腾后,陈维精走出了厨房,他将自己的新做的那碗面端到了院内的客房,因为在那有一人,是最懂得品味出自己的手艺来的。此人并不是什么显贵富人,亦不是什么将相侯爷,正是东乡族的马六七,一个普通的连名字都这么普通的大胡子,如果不是遇到了陈维精,后世的资料也不会为他留下这么一笔,虽然对待他的这一笔有点简单草率,但还是被后世人吃出了分量。陈维精对自己所热衷的这厨艺有了新的理解与感悟,从袁枚的话里,他觉察到自己以往对面的理解还是不够深刻,面就是面,汤就是汤,两者不可混淆而待。陈维精做的这碗面,已经无从考证了,或许他也为此也取名为“拉面”,至于其它更具体点的资料已无从得知了。但有一点应该还是错不了,那就是这碗面是陈维精“拉扯”的。这也正是马六七前来的目的。
陈维精为了将面和汤真正区分开来,很是大胆的在自己的“拉面”里添加了几样自己老家的东西。陈维精出生在素有“萝卜之乡”之誉的河南省博爱县月山镇苏寨村,从小就对萝卜有着自己的偏爱,再加上他还是个食疗大家,当然很清楚萝卜对人体的好处了。这样,也就注定了后世的兰州牛肉面里萝卜的地位了。
这一顿饭,马六七品尝出了什么,也学到了什么,都已经无从考证了。历史自来就是如此的扑所迷离与传奇飘飘,有点阎王脾气,更是阎王心肠,留给后世人的,只有一个个铮铮的事实结局。
1915年,也就是民国四年,这一年,中国社会还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军阀操戈,外侵喧尘。然而,不管何等英雄逞强在世,也似乎也没有波及到兰州牛肉面的命运与造化。一日清早,天色还未有启亮,家境困寒的马保子马师傅对着自己的生意开始发愁起来。穷则思变,变则既是通。为生活所迫马师傅,在自己家里闭门锁春,终于有了第一碗热锅牛肉面。这碗面在兰州牛肉面的发展史上,有着里程碑的意义。因为后来的师傅都是在这碗面的基础上,才下足了功夫,才有了今天的兰州牛肉面。
起初马师傅是挑着担子,沿街叫卖地做起了生意。后来随着他对热锅牛肉面的几次改良,比如说后来,他又把煮过牛、羊肝的汤汁兑入到了牛肉面里。牛羊肉不肥反鲜的口感再加上细火的慢炖,反而让面更加的有滋有味起来。
待生意好了起来,有了自己的店子后,马师傅又推出了“进店一碗汤”,这个习惯也是被一直保留到了至今,进店来,吃碗面,喝碗汤,似乎已是吃面人很自觉的一件事了。马保子经营到1925年,由其子马杰三接管经营,马杰三继续在清字上下功夫,不断改进牛肉拉面,直到后来名振各方,被赠予“闻香下马,知味停车”的称誉。有人说识别兰州拉面的正宗与否,要一看有没有进店免费一碗汤,正宗必有汤赠,那牛羊肝的汤是明目的,西域人多目光如炬,显然与喝此汤有关,;二看牛肉拉面的汤水是清是浊,汤浊就不是正宗了。
清代诗人张澍曾这样赞美马师傅“兰州牛肉面”:
雨过金城关,白马激霤回。几度黄河水,临流此路穷。
拉面千丝香,惟独马家爷。美味难再期,回首故乡远。
日出念真经,暮落白塔空。焚香自叹息,只盼牛肉面。
入山非五泉,养心须净空。山静涛声急,瞑思入仙境。
由此想来,至少在清代嘉庆年间,兰州清汤牛肉拉面已是兰州的美味小吃了,受捧人群已是不可小觑了。
目前来说,牛肉面的规格大概有“二柱子、二细、三细、细、毛细、大宽、薄宽、韭叶子、荞麦棱子、一窝丝”这么几种。在西方文化里,一直是个二元对立的文化框架,是将世间一切对立起来的,但是在中国文化里却全然不是这样了。就像这牛肉面的规格,也是吃出了吃面人的性格与品相的。面如此,人亦然,不同的选择,走出了不同的道路。
当然,兰州牛肉面历经了几代人的这般努力,他是怎么相传的,或者说他的配方与料理是有个怎样的一个代代相传程序,不免引起了我们的重视。
翻阅古卷,在历代的中国艺人里,不管是从事何种职业,服务于那种行业,师徒间的授艺传道,要么躬身收徒,要么言语传授,文字运载的少之又少。可能是陈维精担心有一天自己的这碗面变了味,因此,他选择了用一种比较特殊的方式去传承它。
清嘉庆年间国子监太学生、陈氏家谱中排序“十三世”的陈维精当年留给子孙的一首诗,这首诗句就是兰州牛肉面的秘方,名曰《维精送子位林孙和声西行手记》:众鸟高飞尽,“桂子”独去远。“豆蔻”年华和,身强余“百倍”。春风草“木香”,“当归”怀庆府。新绿欲涌,“丁香”初开,花“香叶”茂,“荜菝”涟漪,百里林“草果”然繁盛“芳香”。路远难行,高“山柰”何?汝等避“草寇”而返苏寨。“车前”着吉服马褂“红袍”,夜宿“八角”楼,晨饮“胡荽”汤。马“良姜”行千里,遍“地黄”花时至,司碧玉书联水席相敬,“月山姜”汤“茴香”豆,烹“肉扣”碗“贵老”忙,横“披垒”灶。在这首诗里,陈维精将小车老汤牛肉面的23种调料全部嵌了进去,这位老人,这位博学多兼的“十三师傅”,留给世人的这碗面里,又添加了一剂,那便是诗韵。
后来,陈维精的儿子陈位林也参照老父的方法,把卤牛肉的配方嵌进了一首诗里:“豆蔻”枝头翘,翠竹苏寨绕。“八角”“大红袍”,盎然“丁香”笑。“春砂”映阶绿,“芳香”溪流跳。“桂香”八月里,骑驴叹“国老”。
有时,我猜想到,他们选择如此的艺术传承,是不是也是受了那本影响了中国历代文人的《红楼梦》的影响,当然,或是亦或不是,兰州牛肉面能在继承里继续发扬茁壮,也是幸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