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雪的日子,天总是灰蒙蒙的一片,向来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待夜晚袭来,这脸色就越发地难看了。此刻的天空已失去了往日威严,平日里那一套高高在上的讲究,索性不去理睬,这会直接搭落了下来,与地面混搭在了一起,有点黑云压城的感觉来。
博识的人们觉得这芳醇的雪怎么会有这儿样的出场前戏呢,于是捏足了一把汗,为这雪开始担心起来。一整夜都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操心起。第一场雪,人们总是看得这么的重要,好像这一场雪过后,冬天才算得上是真的来了样。
夜终于褪了黑色,推窗扑来的,是个银色的世界,放着光芒,四野空寂,不要说草色皆无了,沟壑渠霸,丑石险峰,这些平时里看着沟沟壑壑,线头有点凌乱的景象,皆是消去了往日里的分明棱角,顿时生得异常圆润美艳了。山头上的劲松,傲然挺立着杆腰,那怕是这一场的厚雪,也没能将她的青萝衫衣的风头抢了去,依然扶摇直上青天。我爬在窗子的边沿,直呆呆地冲着这位雪风里的奇女子高竖着大拇指。
饭罢,自个一人踱着步子,顺着乡间的小道,寻觅到了这银装素裹的原野。北方的原野,夏季与冬季是有很大区别的,有点道家里所说的“出世”与“入世”的味道。夏日里,那怕是原野上的一棵草,也是闹腾地抽着嫩绿,每一个都是主角,都有自己的舞台,浸透着奋斗的汗水。冬里,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万物归寂,原野茫茫,偶尔的飞鸟一颠一抖而过,似乎是跑错了镜头的演员,一下子变得怯场起来,羞红着腮帮,不大好意思地叫了声,竖了竖翅膀,快速地离开了。
在原野陡立的斜坡下,有一棵老树,老树的枝丫平日里光秃秃的,大半截已是死了去,虽然,站在下面,似乎还是能感受到它往日里的生机,硕壮的躯体,枝丫一律伸了出去,如盖般笼罩开来。雪压在了上面,蓬松如羽,风拂似花,老树顿时仿佛有了生命,这冰雪消融进了她枯褐的肌肤,老树咕咕地吸允着这甜美的汁水,每一个纤维细胞透了水的气息,也就有了生命的味道。瑟瑟的寒风里,老树再一次找回来了年轻时的那份自信,在这茫茫的原野上,唱着对生命的赞歌。
这个时候,阳光已有了温度,照在了身子上,我整个人似乎嗅到了暖香。原野好像被美图秀秀里加了滤镜一般温馨起来。山雀在树上开始“喳喳”地叫唤,一只、二只、三只、四只,跳上,跳下,终于将伙伴凑在了一起,几个一合计,看似找到了新的玩法,一咕噜就到别处去了。留下的又是一片安静。
比起那暖国的雪来,北方的雪下起来总是动了真格,下就下个彻底,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点倒是真的是随了北方人的性子,怪不得有那句“橘生南北,各有不一”的谶语来。脚下的雪积得厚厚的,脚踩在上面,软绵绵地,还发着咯吱咯吱的叫声。我是最喜欢在雪地里走动的,虽然走着吃力了不少,走过的路,回头看来,都能看到当初的足迹,自己觉得是件很让我高兴的事。人生以来,不怕走弯路,也不怕走错了路,可怕的是一直憷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打发了时间,白白地浪费掉了美好的岁月。刚涉足社会的我们,对这个复杂多变的关系社会总是充满了畏惧,畏首畏尾、踌躇不定,其结果是时间浪费了不少,蹉跎了光阴。
脚下的雪,并没有要消融的意思,安安稳稳,沉寂酣睡,野草枯萎着,枯黄有劲,雪落在上面,秆劲精瘦,俏皮的露在了外面,斜躺着,仰卧着,或作汉子挣扎之态,或作女儿娇羞之容。
置身在这雪野里,真是应了那句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佛家说,众生欲脱生死,免诸轮回,先断贪欲,及除爱渴。道家又说,不尚名、不尚利、不自贵、不自誉、不妒嫉、不妄语,不溺于音色美食。看来,雪才是万物真谛的普法者,不然,怎么会有这禅道寂寥的雪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