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老牛一如既往地在自家的四合院里围着小桌就着一小碟花生米喝酒,桌中央那瓶廉价的高粱白已下去大半瓶,老牛醉眼惺忪,对着墙角的几株豆角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是一年丰收季,而此时的老牛,身心却全然不在庄家作物的丰收上,他的眼角流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狠狠地将最后一杯高粱白一饮而尽,随后手背在背后,踉踉跄跄踱步走出院子。
“乌突突,乌突突”几声长长的发动机嘶哑声响起后,老牛也不管路上会不会遇到照相费用最高的摄影师(交警),满口酒气地开着那辆曾经引起周遭乡亲们艳羡的老款桑塔纳,一溜烟消失在狭长的乡村小路上。
此刻的老牛心里五味杂陈,昔日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而今额头刻满了皱纹,仿佛一道道黄土高坡上的沟壑圪梁,眼角好像被风化了一般,眼眶中潜藏的两颗干煸无光的土灰色的葡萄此刻黯然无神,络腮胡好似茫茫荒原上一茬茬人工收割后的衰草一般,凌乱无序,将老牛本就瘦削的脸遮掩得密不透风,尖嘴猴腮的老牛,此刻极像一只落魄的野猴。
“一切都是他娘的国家政策造成的!”随着国家将节能降耗和污染减排作为调控经济结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重要抓手后,高污染、低产能、高风险的小煤矿、小高炉陆续被国家强制关停。作为曾经靠小高炉起家致富的牛百万而言,国家的这一手釜底抽薪同样如晴天霹雳一般,不仅让老牛这十几年来苦心积攒下的百万家财尽毁一空,而且现如今生活也愈加拮据起来。昔日辉煌一时的牛百万而今沦为了真实版的“牛白劳”。“一切都没有啦!老子上辈子究竟造的什么孽?”老牛嘴角夹杂着黄痰的口中狠狠地放出这么一句话来,老牛心冷了,现在的老牛对党、对政府充满了由衷的反感,甚至是敌视。老牛的小高炉被关停半年多了,他也不屑于农耕与务农,整日无所事事,每日一斤高粱白,一小碟花生米,酒半酣、脸全红后,会机械性地叫骂一声:“这操蛋的社会,这混球的信用社”!虽嘴上这样说,但老牛还是时常开着他那辆一直冒黑烟的老款桑塔纳到辖内信用社去遛弯,进门就找信用社 ,进了信用社就找主任,见了主任就说能不能贷点款。每次信用社主任问他贷款干啥时,他就腆起了久违的笑脸,露出两排虫吃鼠咬参差不齐的大黑牙,直截了当地说:“没钱活了,贷款当然是花啦!”随后老牛就成了没娘的孩子,缄口不言。信用社的主任和员工每次见了老牛,总是笑脸相迎,因为老牛也算是该行的老客户了,对客户的态度不会因为他的贫穷富贵而有所差别的,只是老牛每次都这么善变,对贷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老牛每次来信用社,总是醉眼朦胧地欢快而来,而头脑清醒地悻悻而去。王春霞是这个城乡结合部信用社的主任,走上信合岗位也20多个年头了,从最初的柜员、出纳、会计到信贷员及信用社主任,她见证了农信社风雨沧桑,她体验了农信社的风云变幻,她更是将自己的满腔热血注入到了农信这根粗大的血管中,让自己成为农信社一滴活跃的鲜血。
对于老牛,王春霞主任十年前就早有耳闻,还曾通过朋友的引荐,亲自登门拜访过老牛N多次,只不过,当时的王春霞找老牛,是冲着老牛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百万”牛名而去的,当时的老牛,的确人如其人,一身品牌服装将自己本就苗条的身躯映衬的光鲜亮丽,手腕上戴着一块儿浪琴男款金表,虽然不经常看时间,但老牛抬手腕看表的频率比表盘里那二十四的格子还要频繁,也许人有了钱就该这样“低调”的炫耀。
当年的老牛很健谈,山南海北的国家要闻、东家长西家短的家庭琐事老牛都如数家珍,满嘴跑火车,老牛虽然落拓不羁张扬跋扈,但是人心不坏,自己富裕了,出资为自己所在的牛王沟村率先铺上了柏油路,还将村里破败的小学校修缮一新,对村里一些孤寡老人也时常接济,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老牛一无所有了,但是,在牛王沟村、在牛王沟村所在的西庄办事处还是留下了良好的口碑。
王春霞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虽然是一个女子,瘦小的身躯托起了她大大的农信梦想,她更是将这个梦想与“扎根社区、服务三农”的服务宗旨紧密相连,25年来,她不断得到县市省三级农信机构的表彰,多次荣获“职业技能标兵”、“服务之星”、“三农先进工作者”等殊荣。对于牛百万,王春霞有自己的想法,她曾多次召开行内信贷人员专题会议,对老牛的贷款情况集体讨论了多次,也对多次确定下的扶持方案进行了调整。
这次王春霞坐不住了,因为从老牛的言语中,早已透露出了对党、对国家、对农信社的不满,甚至敌视。因此王春霞加班加点,将为老牛量身定制的贷款方案进行了最后确定,结合老牛所在的牛王沟村的自然人文风貌及独特的自然资源优势,一条“造血创业”代替“输血扶贫”的妙计在王春霞心中形成,她透过办公室的大玻璃窗户,若有所思地目光注视着远方,那是一抹青山叠翠的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