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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存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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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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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小说)


 

 

瓦片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这么没脸皮。

傍黑天的时候,瓦片爹蹁下自行车,伸手往腰里摸钥匙。钥匙怎么也没摸到,心里就是一阵急躁。左琢磨右寻思,终于想起来了,于是就给在镇驻地干门店的儿子打电话,告知儿子自己的钥匙串落在他家的仓库门上了,要他赶紧送来。

打电话的工夫,这胡同里就有了一些生机。砖头娘闻声从院里出来,说,“钥匙忘了拿?那就来我家等等吧。六七里路,孩子赶过来也有二三十分钟了,站得腰酸腿疼的,来屋里坐坐歇歇。”

瓦片爹本来不想理她,又觉得男子汉一个,不能让一个娘们看贬了,就推辞说,“不去了,孩子一会就到,一旦来到怕找不到我,着急。”

砖头娘说,“嗨!远亲不如近邻,近邻还不如对门呢。咱两家这对门,以前是生疏了些,以后多走动走动,不就亲近了吗?”

也许是晚霞映照的,砖头娘的脸上一片绯红。瓦片爹别过脸去,没接话茬。

砖头娘怏怏地回家了。

转眼之间,太阳就落窝了。瓦片风驰电掣般到了爹近前。一个急刹车,没下摩托就把一串钥匙甩了过来,“爸,看你丢三落四的,多耽误事儿。钥匙给你,我还忙着,回了啊!”调转车头加大油门,摩托车“嗖”的一声,很快就看不见了。

瓦片爹摇摇头,轻叹了一声,转身要开锁进门。

砖头娘不知啥时站在他背后,手里捧着一个盖帘,盖帘上蒙着一块兰花手巾。盖帘透过兰花手巾,袅袅升腾着一丝丝热气,一股肉香味扑鼻而来。瓦片爹装作没知觉,推开门进家了。

砖头娘跟着瓦片爹进了院,又相跟着进屋。弄得瓦片爹很不自在。

瓦片爹问,“你干嘛?”

砖头娘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还要做饭。我蒸了包子,刚出锅,你尝尝吧。”

瓦片爹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快拿回去!”

砖头娘嘴里唠叨着,“这是咋的啦?要你吃两个热乎包子就药死你啦?又不是要你的脑袋!真是的!”边说着边把盖帘放在茶几上,拔腿就走。刚坐在沙发上的瓦片爹赶忙站起来,端起盖帘要去追,可砖头娘早已到了大门外,瓦片爹出了屋门,那边砖头娘家的大门已经“哐啷”关上了。瓦片爹嘴里“啧啧”着,无可奈何地回屋去。

说起来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想当年砖头爹在世的时候,曾经因为盖房多占了胡同一横砖,瓦片爹和他打了官司,硬硬地要砖头爹把垒起半米的墙头拆了重新垒砌。砖头爹在村人面前丢了大大的面子,从此两家虽是对门但却老死不相往来,在院外无论哪里,见了面都是一扭头,连个“哼”字都没有。虽说砖头爹丧事期间,砖头来在瓦片爹面前一头磕下去,央求瓦片爹前去帮忙。瓦片爹一声没吱,踱进了多年没进过的砖头家,院里院外该干的就干,但整个丧事上他一言不发,直到把砖头爹打发进了茔地。至此两家关系有所缓和,也只是见了面说个碰话。

现在,要瓦片爹无拘无束和砖头娘说话,总觉得还有些抹不下脸来。

直到砖头娘来拿盖帘,那一盖帘包子也没动,掀开兰花手巾来看,包子都干巴了。砖头娘气得直打哆嗦,指着瓦片爹恨声地说,“你呀你呀,真有你的!”回转身“噔噔噔”走了,连头都没回。

从那,砖头娘见了瓦片爹,腆着脸望天,眼皮都不耷拉一下。

 

 

这天下午,西北方向黑了下来,乌云遮天,天变矮了,直压在头顶,黑云压城城欲摧,简直是让人窒息的感觉。本来以为这是秃尾巴老李回家去给他娘上坟,一阵狂风暴雨过去,最多半小时的事。没想到竟然下起来没了完,一声声霹雳,间杂着防雹点上炮声隆隆,铜钱大的雨点子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下雨,顾客就被堵在了家里,没有顾客的门店里很清静。虽然很清闲,但是瓦片爹记挂着家里,雨稍有懈怠便赶自行车回家来。瓦片进货还没回,瓦片媳妇横竖拦不住,只好找了件雨衣让老公公披上。

一路沟满壕平,好在是油漆路,很快回到村里老远就看到砖头娘在她家大门洞里不时向着胡同口张望。一个胡同的对门,瓦片爹想绕也绕不过去,只好硬了头皮往前走,始终不看她,转身掏出钥匙要开锁进门。

砖头娘赶上前来,欲言又止,想说还休,看到瓦片爹真的要进门了,只好喊了一声:“大兄弟!”

那喊声里带着一丝哭腔,瓦片爹不由得楞了一下。他皱皱眉头,斜过了半个身子,问:“有事?”

“姜玉泰!下了这么大雨,我家屋漏雨很厉害,求你上房把坏瓦换下来,不换瓦再下雨屋里就成湾啦!你知道,咱这村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咱这个胡同里现在也就你和我俩人,你不帮我我再找谁去?”

瓦片爹还是那性子,见不得人家有事,更担不得有人相求。他二话没说,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就转身去了砖头娘家。

屋里拉着灯,在灯光下可以看到一片狼藉。炕上被子、炕席都被掀到一边,空出来的地方放上了脸盆,雨都不下了,屋顶上的雨水还在滴答滴答地落进脸盆里,脸盆里的雨水就一圈一圈地泛着涟漪。堂屋中央的八仙桌搬到了一旁,原来的地上放上了一只水桶,也是接水用的。水桶都快满了。

看准了有三处漏水,瓦片爹回家搬了梯子来,再回去拿来几片瓦,就蹬着梯子上房。砖头娘慌忙来扶着梯子,不无担心地喊着:“年纪不小了,刚下过雨房顶滑,你可要注意啊!”

瓦片爹不吭声,一手提着两页瓦,另一手扶梯子竖木,两脚倒替一格一格沉稳有力。那一脚一脚踩得梯子“咯吱、咯吱”响。

瓦片爹把两片瓦搁在房檐上,又返回让砖头娘递给他另两片瓦搁上去,这才翻身上了房顶。

趁天黑前还有光亮,瓦片爹眼里快速撒目来看,大致目测出漏雨的位置,很快找到破瓦拽出来,再把拿来的新瓦换上。三处都换好了,瓦片爹让砖头娘把梯子顺过来,放在与他相对的屋檐上,为的是少走步安全,也尽量别把瓦踩坏。但是这样,瓦片爹所走的方向也就成了直上直下,反倒增加了危险性。砖头娘远走几步站在院中,紧张地注视着瓦片爹的一举一动。就看到瓦片爹走到一半的时候,脚下一滑,人倒在屋顶上向下出溜。砖头娘大喊一声:“去踩住梯子头!”一个箭步冲到梯子前,死死地把梯子摁在屋檐上,以免梯子受到瓦片爹的蹬力向院子里倒,那样瓦片爹就会着着实实摔下来。三米高的房上掉下来,就会摔个腿折胳膊折,还可能摔个脑震荡,一辈子就毁了。

好在瓦片爹年纪大了身子也沉,往下滑的速度相应慢了些,他看准露出的梯子头,脚实实蹬在上面,使整个身子不再出溜,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瓦片爹登上了梯子的横撑,一个横撑一个横撑下来,梯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每一声响都像是踩在砖头娘的心尖上,她的身子就哆嗦一下。她的脸蜡黄蜡黄的,直到瓦片爹脚落在了地上,她才长出一口气,脸色好久还没变回来。

瓦片爹一言不发扛起梯子要回家。砖头娘急了,伸手抓住瓦片爹的胳膊不让走,嘴里急咧咧地说:“这回怎么也得在我家吃饭,喝杯酒压压惊!不然我怎么过意得去?”

 

 

瓦片爹不是个施恩图报的人,再说这换几片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用不着喝酒吃饭扰乱人家。可砖头娘就是不撒手,死拉活拽不放瓦片爹走。瓦片爹觉得,被一个女人,说难听点是被一个寡妇,拉拉扯扯地不像话,只好半推半就的,勉强进了屋。

把瓦片爹摁在椅子上,砖头娘就急三火四地摘菜、切肉,点火炒菜。想想哪里不周到,忙去翻箱倒柜拉抽屉,终于找到一盒利群烟,放在了瓦片爹面前。

瓦片爹脸却绷得紧紧的,显得很不自然。他心里说,让人看到这算嘛?还以为俩人搭伙呢!老了老了,别惹一些闲话。不行,还是以走为妙。想着,就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抬腿向外走去。

正在翻找打火机的砖头娘一回头,看到瓦片爹迈步走向门外,就问,“你干嘛去?”

“我,我……”瓦片爹觉得什么也不好说,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砖头娘发了狠话,说,“你这回要是非走,我可是和你没完没了。老娘们家的撒泼刁蛮,我看你能受得了?!”

瓦片爹别看是个汉子,可在这个女人面前还真地不敢迈步了,只好唯唯诺诺退回来,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大气也不敢喘。

砖头娘看看瓦片爹这样子,心里不禁好笑,面上却仍是凶巴巴的样子,喝一声:“你倒是抽烟啊!”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在瓦片爹这里却是如雷贯耳。

瓦片爹身子一抖,脱口而出说:“早戒了。”

“我不信。早还见你抽了呢。”砖头娘撇撇嘴说。

定了定神,瓦片爹说,“真的不骗你。我五十岁就戒了,都六年多了。”

“一个男子汉,干嘛戒啊?你看我是个女人,比你还大,还抽烟呢。”

瓦片爹没再接话茬,心里说,你那是砖头爹走了后孩子们又不在身边觉得寂寞才抽上的。

谁都不说话,冷场了。

煤气灶上腾腾地冒着热气,水开了。砖头娘提起壶把开水倒在早洗好的杯子里,把杯子递给瓦片爹,歉意地说:“你看,家里连茶叶都没有,将就着喝点白开吧。”

瓦片爹微微一笑,说,“正好,我不喝茶。”

想了想,瓦片爹又说,“你炒一个菜就行,我不喝酒,有馒头吃就好。”

砖头娘也笑了,开玩笑说,“瞧你说的。还真没馒头了,只有你前几天不吃的干巴包子。”

又陷入尴尬中,再次冷场。

过了一会,砖头娘憋不住了,再找个话头。她问,“瓦片娘去省城看孩子也有个把月了吧?”

瓦片爹回答,“嗯嗯,今儿一个月零三天了。”

砖头娘眉梢一扬,“呵!看你记得这么清楚,张嘴就来。”看瓦片爹又不接话茬,便转换话题问,“闺女那二娃挺好的吧?”

一提到孩子,瓦片爹的戒备心就放松了,越说越激动,“嗯嗯,才一个多月,比瓦片的小子俩仨月时还大发,虎势着呢。你说现在这世道,就该是谁家的孙子谁看。现在呢,成了婆婆亲娘一起伺候月子,以后还要轮流看管,一人一个月。这算嘛事呀!这闺女傻乎乎的,也非愿意让她妈伺候,就不怕她妈累得慌。”

砖头娘乐呵呵地说,“你这都是啦滋话。有了孙子又有了外孙,这不是福分吗?你都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过一会又说,“其实,弟媳妇去省城,你也应该一块去。一个人在家多不方便,也耽误饭呢。瓦片娘说她回来看给你发的包子都长毛了,你却饿瘦了。”

“嗨!你不知道。这瓦片孩子也小,门市上需要人手,俺俩不能只顾闺女不要儿吧?只好分开,娘伺候闺女看外孙,爹帮儿子看门市,腾出媳妇来看孙子。嗨!多亏党的好政策,最多只能要俩娃,要是仨,现在累死也就分不公平了,俺俩人不能分到三下里。唉!”

“嗨!孩子多有孩子多的好处。你看我结婚早计划生育才开头政策松,三个孩子现在都不用我去看孙子,我在家里,想干嘛就干嘛,多自在啊!”

“呵呵,别唱‘滋滋游’了,一家人的十几亩土地都要你侍弄,要不是这么多能用机械做的活,累死你也干不完呀!还自在,玩你的犊子吧。”

说罢,瓦片爹呵呵大笑起来,直到笑呛了咳个不止。砖头娘也笑了,捂着嘴地笑,笑得没声儿了,不知是笑喷了还是烟火熏的,满眼的泪溢出来。

菜炒好了,三盘。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芹菜炒猪肉,一盘炒藕片。砖头娘说,“要不是上午是集日,这点菜也没有,就将就着吃吧。”说着,从里间屋里拿出一瓶酒,说,“你哥在世爱喝两口,这还是他剩下的,没人喝一直放着,你就喝点吧。”边说边把瓶盖起开,瓦片爹刚要去拦,没想到她抢先拿过一个杯子就倒了满满一杯,递过来。

瓦片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楞在了那里。

把酒杯放在瓦片爹面前,砖头娘拿来一双筷子,说,“在我这里你还装嘛,咱俩小学同学你不记得了?我来这个村三十多年了,和你做邻居也有将近三十年了吧,咋还这么生分?怎么我求你干活你那么痛快,吃我顿饭还得我求你?”

其实瓦片爹咋不记得,在小学读书时他俩还曾被分做同桌,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被调皮的同学唤作“公母俩”。瓦片爹一气之下找了老师,说什么也要调座位。老师又气又好笑,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俩分开座位。后来长大了,她娘家托媒人来提亲,他因为还记得小学那件事,怕人们说他俩早就有预谋,一口回绝了。再后来砖头娘不知怎么想的,挑了个比她大五岁的女婿非要嫁到这村,后来又想方设法和瓦片爹做了对门。瓦片爹出门进家很容易和砖头娘打个对脸,就觉得很别扭,想再去别处盖房又没那个气力,只好就这样忍着。好不容易找借口两家有了仇隙,过了一段安生日子。没想到现在,这砖头娘老往前贴乎,让瓦片爹防不胜防。

瓦片爹不情愿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拿起筷子,“你也吃吧。”

砖头娘说,“不急。你慢慢喝着,我做饭。”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影影绰绰快要看不清东西了。砖头娘把电灯拉着,屋子里一片光明。她又把电视打开,调到山东综艺台,那里正播放着《我是大明星》。

砖头娘说,“好长时间没看电视了,一个人,看不上劲。”

瓦片爹暗笑了一下,没搭话,不知不觉地端起酒杯,又抿一口,夹口菜,没话找话地说,“这藕片炒得真好吃。”

砖头娘说,“男不可一日无韭,女不可一日无藕。你多吃韭菜。”

瓦片爹想问为什么男要吃韭女要吃藕,张张嘴,又觉得不妥,就塞上一口菜,把话堵回去了。

 

 

吃完饭,抹抹嘴,瓦片爹就想别在这里惹是非了,回家去吧。可腚还没从椅子上抬起来,砖头娘就问上了,“那小家伙像你这一大家子吗?”

瓦片爹把欠起的腚再放在椅子上,含含糊糊地说,“才这么点,咋能看得出来?”

“有相片吗?”

瓦片爹犹豫了一下,说,“有。在我手机里。”

“给我看看。”

“明天吧。今儿天晚了,我该走了。”

“嗬,就这么小气。就看一眼,看了你就走,谁留你!”

瓦片爹有点不好意思了,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到小家伙的照片递给砖头娘。

砖头娘把手机接在手里,仔细端详小家伙的面庞,“嗬,看这眉眼,看这嘴巴,这么像你呀!你看这大大的扇风耳,跟你一模一样!”边点赞边不错眼珠地盯在了照片上,看出了神。

瓦片爹要走,手机还在砖头娘手里;想要回来,又怕砖头娘损他;直接抢过来,又觉得不能伤了对方的面子。他无所措手足地戳在那里,一副窘状。

看他这窘迫的样子,砖头娘心里觉得很好笑,有心要继续逗他一逗,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就是不主动给他,看他怎么办。

好一会,砖头娘幽幽地说,“十几户人家的长胡同,都去打工或者搬迁走了,就剩下最后头咱两家。白天你一走,就只我自个,夜晚你回来还是各占各的院,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就是你家弟媳妇回来,白天我俩说说话,晚上你回来你俩说话。嗨!瞧这日子过的。这么大的村子咋就像没了人间烟火了呢?!”

一阵沉默,静寂无声,是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到。

这时,手机在砖头娘手里不合时宜地“叮铃铃”响了起来。那声音,似乎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砖头娘烫了手似的,赶忙把手机递给瓦片爹,“快接,别让她着急。”遂又补充,“你相好的。”

瓦片爹接过手机,看看号码,摁住绿色按钮滑动一下,通了。话筒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干嘛呢?”

“哦,哦……我刚吃过饭。”

“哈!咋还吞吞吐吐的?什么情况?”

“哪有什么情况。”

“怎么打视频电话不接,没信号?没在家里?”

“噢。我在大门外走走。稍等,我回去。”

 

 

瓦片爹这才意识到老婆查岗的重要性,边接电话边走到了自家大门前,挂了手机,开锁,边往屋里走边匆忙打开微信视频聊天,铃声便“丁零当啷”地响起来。

手机是女儿快递来的小米5,网线也是女儿为了联系方便花钱安装的。荧屏上,老伴的影像十分清晰。她问,“看你慌里慌张的样子,咋啦?”

“没有啊,只是走得慌点。”

“怎么话音也颤巍巍的,那么慌干嘛。我刚吃过饭,就想看看你。”

“你看,都老夫老妻的了,有嘛看头。”

“你以为是真想你了呀?我是看看你在干嘛,别让狐狸精把你迷住了哈。”

“哈哈!还真的有个狐狸精来缠我,你可别不信。”瓦片爹满以为嘻嘻哈哈打笑谈呢,没成想屏上的小框里出现了俩人。回头一看,是砖头娘相跟着进来了,在他身后探过头来看。

“嘿!原来是个老狐狸!”瓦片娘笑骂着。

“凑!你才是狐狸,你看你把瓦片爹缠的,还是个人样吗?”

“哈!猪八戒倒打一耙。我留出空儿来叫他歇歇,你又钻空子没完没了地缠磨他,你以为我不知道?”

两个人隔着几百里就干上了,叽叽喳喳,谁都不让谁的份儿。

瓦片爹实在听不下去了,急忙说:“你姊妹见了面就胡溜些嘛呀?算了吧,我挂了。”

瓦片娘急忙说:“别挂别挂!说笑是说笑,老嫂子,抛下你兄弟一人在家,我也着实不放心,你就替我多照顾照顾,等我回去再谢你。”

砖头娘说:“说哪门子谢啊。前几天我送来几个包子,人家不吃都干巴了;今下雨我的屋漏请他帮忙,连饭也不吃我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他已经吃过了。”

瓦片爹看她俩啦得投机,自己又不便插嘴,便把手机递给砖头娘说:“你俩啦吧。我去烧水,烫烫脚。”

砖头娘说:“啦起来没个头,得花多少手机费呀!还是挂了吧。”

瓦片娘说:“不用。这视频电话一分钱不花,随便啦多久都行。”

砖头娘说:“那好啊!整天大街上连个人毛都见不着,可闷死了。既然不花钱,咱聊一宿的。”

瓦片娘笑了:“你倒是行,白天一样睡。俺明儿还得看孩子呢。”

 

 

视频电话关了,好长时间屋里静悄悄的。俩人谁都不说话,空气也好像凝固了似的。

瓦片娘对俩人说的几句玩笑话,弄得俩人都无话可说。

过了好一会,瓦片爹说:“撒谎还挺顺溜,连艮也不打。”砖头娘说,“你知道吗?刚开始知道你把我家媒人辞了我有多生气吗?一气之下有多少好人家我都不去,宁可找了这么个大老爷们不称心的女婿,非要嫁到你这个村,我倒是要看看你要娶什么样的老婆,你要什么样的幸福。后来,常看到你我的气就消了,我又千方百计要宅基地和你家对门,就是为了每天能看看你。每日里看你一眼哪怕你不理我,我也就心安了。哪天没见你心里就总不踏实,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就像着了魔似的。也不知是哪辈子欠你的,让你这么折腾我。我做的这些你都没知觉?那你真是个木头人,血都是凉的了。”

瓦片爹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好一阵,他才抬起头来说,“天不早了,你该回家歇着了。”

砖头娘越说越起劲,“还撵我走?得等我把话说完呢。”

“还说嘛?你做的那些我都明白,你的心意我都领了。不过,咱俩,是不可能的了。”

“都明白?心领了?说得倒挺轻巧。从小我就和你对脾气,我的心里只有你呀姜玉泰,你知道我的心全在你身上吗?”

“你觉得可能吗……”瓦片爹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底气越来越不足了。

“你看不上俺,俺也不赖着你。俺就一个要求,让你抱抱俺,就算了了俺这辈子的心愿,也算俺没白把心放在你的身上,你抱了俺,咱俩就算两清账,从此不再缠磨你。这点小小的要求你也不答应吗?”边说着,人便凑上前来。

瓦片爹虽然有些扭捏,但也身不由己站起来,向着砖头娘靠近。

穿越了将近四十年的距离,俩人终于搂抱在一起。

砖头娘呢诺地说:“阖村里都没个人影,咋样也没人知道的。”

瓦片爹支吾着:“唔,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意乱情迷之时他突然想到,平日里帮做些事是义务,在乎情理;一旦有了那层关系哪怕只有一次,就要承担社会责任。但是那样,面对身边两个女人,永远都是无法平衡的愧疚。这是对两个女人的不公,也是于己不可饶恕的行为。

他陷入纠结中。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瓦片爹手上稍微使劲拍拍对方的背,然后轻轻推搡开了初恋的情人。

 

 

瓦片爹一宿辗转反侧睡不着。好不容易刚睡着,砖头娘就来敲门,香油芫荽花味扑鼻而来。睁眼看时,天才蒙蒙亮,屋里还黑黢黢的。

热腾腾的一大碗面条摆在面前,里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另外还有一个菜夹馍,菜大概是昨晚剩的。砖头娘把面条和馒头放在桌上,拿起笤帚“呼哧呼哧”把地上打扫一遍,“噔噔噔噔”走了,自始至终一言没发。

再好的饭也没心情吃,瓦片爹蹑手蹑脚锁了门,蹬上车子疾驰而去。

下午三点多,就来到了省城女儿家。听到门铃响,在猫眼里一看,瓦片娘惊奇而又欣喜地问:“你咋说来就来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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