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大街上跑来一只羊。
那是一只小山羊,嘴角下胡子上挂着几根墨绿,八瓣小脚丫上也沾染了绿泥。
这时老蔫正巧从自家大门里出来,看到了溜溜达达的小羊,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全村就他自己还种着麦子,这小家伙肯定是糟蹋了一夜麦苗才来村里的。他想,抓住这家伙,让它主人来赔。不赔,就拿这小羊抵罪!
他从路边的草丛里拔来一把青草,慢慢向小羊靠拢,把青草伸向小羊嘴边。小羊闻到青草味,偏过脑袋,鼻子嗅了嗅,再警惕地用眼角斜一下拿草的人,望望四周,确认没什么危险了,才伸出舌头舔舐那把青草,接着大口吃起来。见小山羊放松了警惕,老蔫仍然没有举动。直到青草快吃完了,小山羊沉浸在美味之中,吃得无暇旁顾,老蔫这才猛地一伸手,抓住了小山羊脖子里的颈圈。
逮住了小羊,老蔫开始考虑怎样惩罚这只小山羊,怎样惩罚它的主人。他想,先把这小山羊拴在院子里那棵枣树上,饿上一天,让它尝尝挨饿的滋味,看它还敢不敢馋嘴。趁这工夫到麦田里看看,估摸估摸被小羊祸害的损失多大,保护好现场。心中有数,好让羊的主人做赔偿。还要查访这到底是谁家的小羊,冤有头债有主,找不到债主咋赔偿?咳!找不到债主还有小羊在嘛,还怕啥?
拴好了小羊,老蔫急匆匆去到麦田。仔仔细细像篦头发那样来回篦了好几遍,发现只是践踏得多,并且小羊脚小,活蹦乱跳的只是扑腾范围不小,其实损害不大。
老蔫的气消了大半,这时就想这小羊到底是谁家的?丢了羊是不是会很着急?他想象着那家人正在漫山遍野地搜寻,着急摩诃萨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也很焦急。他急急慌慌回到家,找了根绳子拴在小羊颈圈上,牵了小羊就往外走。
老蔫在村街上转悠,村子里的老多人都出外打工了,街上冷冷清清的,大半天碰不到一个人,即使偶尔碰到了,也都是快要入土的棺材瓤子,没几年活头了。现在政策宽了,孩子们可以随父母在打工地上学,还在村里的也都上学了。满目苍凉,老蔫有点悲伤。
他去了村头、地角,那是老穆和老沈常去放羊的地方,但是两个羊群都没有丢羊。老沈把小羊拽到眼前仔细审视,摇摇头说,这不是咱村的羊。再说了,放群羊一般不需要戴颈圈,而这只羊却戴了颈圈。你看,颈圈上还有一段绳头,是挣断的,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呵呵,猜出来了吧?对,邻村老冯头的小羊。那老头儿女都在城里,独守在家里和小羊相依为命,时不时去坟地看看老伴。就是他!
老蔫牵了小羊赶去邻村。一路走一路生气,越想气越大。你老头子虽然七十多了,但也不该撒出羊来祸害人啊!祸害人还不打紧,你自己都不出来找找。你不找羊不打紧,还害得我给你送去。你这个猴精!想着,脚下就紧走几步,要去踢那羊一脚,没料到那羊一窜一蹦,老蔫踢空了,晃了脚,走一步疼一下。老蔫的气更大了,不管说什么也得要老冯头给个说法才行。
好不容易来到老冯头的家,是一个空院,没院墙,只有独屋孤零零地站着。屋门在里面拴着。这时就听到屋内羊叫声,手里牵着的小羊也“咩咩”叫着要往屋里去。敲门,无人答应。他透过窗棂看进去,只见土炕上老头子正蜷缩在那里,身上盖了一条破棉被,只露出花白的头发。
破门而入。小羊像是饿极了,跑到屋里的破拉车拴着的母羊那里,跪下就吮起奶来。老蔫来到老冯头炕前,伸手摸摸,还有气息出入。看到屋当场子里那辆破拉车,把母羊改拴在桌子腿上,把老冯头抱上破拉车,拉上就走。
一边忙活一边骂,你这个猴精,羊糟蹋我的麦子不算,还得我给你送回来,还得我送你去医院。我是该你还是欠你?!嘴里说着,伤脚一使劲,落地疼得“嘶呵嘶呵”直叫,单腿蹦几蹦,平衡了身体继续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