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老蔫拿了儿子儿媳春节前买回来用剩下的那轴保鲜膜就出了家门。
他是出来找柳树的。找柳树干嘛?剪柳枝做柳哨。
过去讲“门前一棵柳,有财往外走”,所以人们都不在院内院外栽种柳树。他打小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从没离开过,对村里的一草一木的具体方位都很熟悉。
他走向村西那个大湾边,那里有一大排大柳树,还有一大排小柳树。
今年是暖冬。这不才交六九,河里的冰就化开了,杨柳已开始泛绿,枝条已开始变软,柳皮也已开始离骨。不过,由于这些都是刚刚开始,皮离骨的柳条不好找。
老蔫在这方面算是行家。他不去掰那些细小的干巴枝条,也不去招惹那些过粗的枝条。因为细小的干巴枝条皮和骨干瘪在一起了,不离骨;过粗的枝条里面的水分还没渗到外皮上来,也不离骨。不离骨只能把柳条皮撕裂,根本做不成柳哨。
老蔫细细地观察,他选了一截不粗不细的捏在手里,看看,泛着水汪汪的绿底;摸摸,手感细腻柔软。嗯,就要这截了。
他用剪刀剪下那段枝条,把下半截连皮带骨一并剪去,在上半截量出一段,用剪刀绕枝条轻轻划一圈,把柳条皮抽出去,一手攥住那段白杆,另一手轻轻捏住带皮的那段,轻轻地用力揉,待感觉基本离骨后,小心地抽出来,丢弃白杆,留下柳条皮,稍加整修,一支柳哨就做成了。
老蔫很有成就感。他把柳哨含在嘴里,对着一棵又一棵树乌嘟嘟乌嘟嘟地吹,对着村里大街小巷乌嘟嘟乌嘟嘟地吹,又对着村外的农田乌嘟嘟乌嘟嘟地吹,吹一阵子腾出一只手抹一把眼,再吹。别人吹奏都是眯着眼,他却瞪大了眼吹,好像是要把眼前的景色吞进眼里,永远记在心里。
他把柳哨包裹在保鲜膜里,走向村西南角的紫河子岸边。那里也有一排柳树。在那里,他也挑选了一棵柳树的枝条,做了一支柳哨,对着那一片景色乌嘟嘟乌嘟嘟地吹,然后把柳哨包裹进保鲜膜。
就这样,一个上午围村庄转了一圈,包里多了十来支刚做的柳哨,心里承载了太多的留恋。看看天色不早了,他才恋恋不舍地踱回村里,往家走去。午饭后,他要跟儿子儿媳去他们打工的城市,去那里照顾上学的孙儿。现在政策允许打工人后代就近上学了,一家人可以团聚了,这是一件大好事。为了亲情割舍乡情,对于老蔫来说又是一件艰难的抉择。服从儿孙吧,这些年不是一直就在给他们做后盾?
车开了。老蔫扭回头去看,脖子都扭痛了,也不觉得。村庄离他越来越远,他的眼渐渐模糊了。好在包里装了那些柳哨,想家了就吹吹。他有些宽慰。
但愿柳哨在保鲜膜包裹中永远保持新鲜,不干瘪。他抻手拉拉挂在脖颈的包,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