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

好不容易来到星期六了。吃早饭的时候，老师们愉快地议论着，下午放学后回到家里，家属的自留地里还有什么活，第二天还要路边地头铲些青草沤绿肥，多挣了工分秋后就少拿工资买粮食，妻儿老小不挨饿。还有更吸引大家的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七夕”相聚……明天下午就要回校，晚上在晚自习的间隙还要开例会，布置下一周的工作，这一晚就显得更是弥足珍贵。

课间操的时候，校长回来了。同学生一起做操的老师们看到他步态轻盈地走进了校门，大家都很高兴。因为他又是整整一周没来学校了，以前他都是星期五直接到公社教育组开完会回来，晚上准备第二天开会内容，星期六布置完领来的工作任务，安排好轮流值班的老师，下午他也回家了。这次是今天回来，肯定是他要看校护校，我们就不用轮流值班或者找本村的民办老师看校了。

校长也很高兴，推了高老师的自行车往外走，说是去学农基地里看看。

下午下了第二节课，我们便整理行装准备回家。这时校长说，大家先别慌着回家，学农基地里需要播种了，农具我已经让张老师备好了，咱们走吧。

学农基地离学校有三里路，但是与我和丁老师、高老师、张老师回家顺路。干完活我们正准备走，校长说，回学校，全体老师开会。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们不情愿地回到学校。你想啊，往返多了六里路，回到家就要天黑了，什么都干不成，还要看老婆脸色吃饭，多难为情啊。

会上，校长开宗明义，说咱先定一个事。那就是本周末谁在校值班，请报名。看大家都闷缸不言语，校长和颜悦色地又问一遍：怎么，就没人主动一点，就没人有这个积极性？  

校长等了一会，见大家还是没人报名值班，叹了一口气，说那么就学习吧。在那种干公家的活豁上个腚坐、干自家的活豁上命的年代，老师的素质也高不了。

校长从办公桌上拿起《毛泽东选集》，按书签标示，翻开早选好的一篇，就不紧不慢地读了起来。  

《为人民服务》学完了，校长又逐段进行讲解。其实从文革开始到现在，已经学这老三篇十年了，大家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甚至倒背如流了，还用得着你解释？

这时你看，年老的丁老师端坐在办公桌前，眯缝着眼养神；中年的张老师横一眼竖一眼剜着校长，气得鼻子都歪了；年轻的高老师不卑不亢，凝神静气似乎在倾听，而实际上脑子早已开了小差，不知在想什么；我瞧瞧这看看那，细致观察着每位老师的脸色变化，猜测着他们丰富的内心世界。

大约一个小时后，屋子里暗下来，校长停止了讲解。大家屏声静气等校长发落，屋子里静极了。

校长再问，学习了最高指示，大家都知道怎样做了，看谁能留下来值班，请报名。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都憋着一口气，心里说，你从来不值班，这次既然来了，还要别人值班？太说不过去了吧。

看大家都不表态，校长又拿起《毛选》，读起了老三篇的第二篇《纪念白求恩》。这次着重讲解的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强调这篇的核心是要“利人”不“利己”，看咱们里面有没有舍己为人的好同志。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屋子里黑洞洞的。丁老师把泡子灯擦好点上，把灯放在校长桌上。

校长看看他，说好，有亮了，咱就把老三篇学完。

终于学完了《愚公移山》，校长把书放下，说今天我女儿送我来校，然后骑着车子去学校了，我就没打谱回家，就是要考验考验你们的觉悟，结果真令人失望。谁都没经得住考验，那就继续考验。要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把私字搬走，今晚谁也别走了，陪我一起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