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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存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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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4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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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梁家三兄弟

1984年前后,农民开始富裕起来了。多少年来两手空空,如今攥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底气足了,腰杆挺了,眼光高了,家里的粮食要改变存放方式,多年来居住的黑屋子土房子要改换门庭……人们开始追求新的生活时尚,每天都有新鲜事,到处都是激动人心的场面。那一年我耳染目睹,写了梁家三兄弟,虽然口笨笔拙,但也勾画了那个年代的缩影。

这要从梁老二的家信说起。

1975年临近春节前。这天我正吃晚饭,前邻居梁二嫂来找我要我给梁二哥写封信。我边吃着饭,边听二嫂对母亲唠叨,说是二哥在肥城煤矿工作,两三年没回家来过年了,上段日子又来信说要过革命化春节,不回来了,只寄回来60元钱,可交了欠生产队的生活粮款30多元(那时按政策照顾工属吃平均口粮,梁二哥在煤矿工作,二嫂及孩子自然享受工属待遇,但口粮折合现金之差额必须交现款,因为那时年终决算分配余缺相抵,那些劳动力多、挣工分多的人家还等着分现金过年呢),给了老公爹10元总算有个过年的开销,买了二斤猪肉,称了几斤藕,剩下的钱就只够打几斤盐了。两个儿子爱点的鞭炮、闺女爱戴的塑料花还没买呢。

我仔细听着,忽然灵机一动,说:“二嫂,我给你写一段顺口溜吧。”她苦笑着,大概没听明白我说了些什么。我几口喝下碗里的粥,找出纸笔,奋笔疾书:

“叫声丈夫听我言,

未曾开言泪涟涟。

春节你还不回来,

就只寄了六十元。

口粮欠款要交队,

这钱就少一大半。

替你孝顺俺公爹,

过节送去十元钱。

买二斤肉,称几斤藕,

剩下的钱,就只打了二斤盐。

闺女要花儿要炮,

门上还要贴春联,

既少油,又缺面,

这个春节实在难。

看人家,双双对对出入家,

看咱家,冷冷清清行之单。

难难难,真是难,

你不回来和谁谈?

叫声丈夫回家吧,

忍泪失声问夫安。”

写完了,我念给二嫂听。她说:“行,就这样吧。”我没想到二嫂这么痛快,我就又誊抄了一遍,交给梁二嫂寄出去了。

以后我就把这事淡忘了。没想到九年之后的1984年春节前,梁二嫂又来央求我给梁二哥写信。我就又想到了写顺口溜,根据她的口述我写道:

“叫声丈夫听我言,

未曾开言笑开颜。

今年实行责任制,

户户都有承包田。

收粮食,小囤流,大囤满,

卖棉收入近三千。

棉饼堆了半屋子,

棉油存了一缸半。

不愁吃,不愁穿,

小日子过得挺舒坦。

替你孝敬俺公爹,

甩手给他一百元。

春节连着赶仨集,

年货全都置办全。

你在矿上好好干,

不要挂家再寄钱。

当先进,做模范,

工作就要带头干。

全家办了农转非,

欢欢乐乐再团圆。”

写完了,我一念,二嫂就乐呵呵地边听边笑,说:“真有你的,编得还真是那么回事。”

就在这一年,乡文化站长董兆银来向我约稿,我便根据以上的叙述写出了《梁老二的家信》。

不多久,兆银又回来了,送给我一本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平原文艺》,上面登载了我的《梁老二的家信》。他说县文化馆负责编辑《平原文艺》的老师很欣赏,希望我能再写出这样的歌颂改革开放新形势的作品来。

兴奋之余,我又想到了梁老大。

梁老大膝下就一根独苗苗,这一年长大成人要娶媳妇儿,但就因为房少没得住,愁煞了梁老大。

他家一共才三间房,以前在生产队上时由于分的粮食少,不够吃还要到附近的沙庄去“腌”粮食,具体方法是:春季缺粮的时候,向沙庄农户借100斤玉米,麦后要还沙庄120斤麦子。这实际上是一种高利贷形式,但是没粮吃的春季实在难熬,只好寅吃卯粮了。这样年复一年,越来陷得越深,粮食缺口越大,因此盛粮食的家什很少,几个盆盆罐罐再加上几个瓦缸,一年中有的盆罐还要空空地闲上大半年。但是进入八十年代以后,先是小包干,粮食够吃了;后又大承包,“交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家的”,住房屋里塞满了盛满粮食的坛坛罐罐大盆合瓮。但是眼下要娶儿媳妇了,眼看着满屋的坛坛罐罐大盆合瓮,洞房在哪里安?媳妇往哪里娶?可愁坏了梁老大。苦思冥想,想得脑袋都要炸了,还是想不出办法来。

这一天,惆怅的梁老大忽然听到东院小周家一家人说说笑笑,家什叮当作响,不知是在干什么。起初他觉得心烦——我这里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那里却嘻嘻哈哈。后来觉得纳闷,他家有什么喜事啊,这么嘻嘻哈哈的?终于,好奇心驱使着他,转转悠悠到了小周家一看,原来一家人忙忙活活在院子里盖小屋。他奇怪地问盖这小屋干什么?小周乐呵呵地告诉他,屋里盆盆罐罐都堆满了没有下脚的地方,只好盖这个仓囤盛粮食。你别看它不起眼,占的地方又不大,但它能盛你一年收下来的粮食。不能再邋邋遢遢混日子了,腾出屋子的空闲,买些新家具,装扮新生活。

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梁老大茅塞顿开。他仔仔细细看了小周仓囤的结构,回家就趁热打铁做好了准备,唤来儿子打下手,腾腾火火干起来。

他学着小周的样子,垒起竖砖打基础,下面留出淌雨水的空隙,然后在上面铺上横砖,用稠稠的麦秸泥抹平。等晾得差不多时,再垒土坯。

梁老大就是梁老大,他在小周仓囤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改进,使仓囤的尺寸大了一些,中间做了隔断。他想,这样就可以放玉米、小麦两种粮食,剩下的绿豆、豆子、谷子都是些小零碎,用几个盆缸盛,占的地方也不大,好摆弄。

仓囤垒起来了,在院子的一角,成了炫耀富裕的一道风景。梁老大看着,心里舒服啊!亲家来了看看,定了喜日子,媳妇很快娶进了家门。

根据这件事,我写了《梁老大家事》,很快又被《平原文艺》采用了。

我想,一鼓作气吧,写了老梁家老大老二,接着写老三吧,不然老三能不怪罪我吗?

可也巧,这时与写梁老二相比已是大半年过去了,梁老三要盖新房,这就更有写头了。

梁老三盖新房可是费了一番周折的。他是在春天就开始筹备。筹足了钱,就想找脱土坯的。可还没找,就见到王文书家正在雇人来脱砖坯,准备自己土法上马烧砖盖砖房。

于是他也如法炮制,自己动手土法烧砖。

本来计划盖七檩架的房,里属短窄,只有五米宽。他本以为比原来人们里属四米半的房宽多了,可看看裴家老大盖的是九檩架,里属(内宽)六米半。按照习惯的说法,这就算转过身来了。

于是他也如法炮制,多买了檩条不算,还把檩条加长了。

本来打算砖垒到顶也就很可以了,以前是土坯房还不是一样住。可没想到王家二小子从鲁南拉来了大石头,要把砖墙脚改成石头墙角。石头多结实啊,百年也不会馊。

于是他也如法炮制,找车从南方拉来了一大车石头。不过他挑选的石头是方块的,垒起来省力,水泥墩住更结实。

本来他打算盖平房的,可没想到又有人家盖出了厦子。有了这玩意屋里冬暖夏凉,下雨雪了,粮食还能应急堆在厦子里,老多好处呢。

于是他也如法炮制,准备建起平厦。

梁老三是个好胜的脾性,干什么也不想让别人落在后头;他还是个爱赶时髦的人,什么事也想拉头锄。他于是成了学校的常客,翻翻报纸多点见识,和老师们啦啦长点学问,借此丰富一下脑袋瓜。这不,还真的让他收罗到了真经:大众日报农村版上介绍了土制简易太阳能热水器的制作方法,说的是在屋顶上按照尺寸垒一个大池子,使之南低北高,用水泥抹好,池子要能盛400斤水,在池子内部全部涂上黑墨汁,灌满水,上面盖上玻璃,白天以阳光照之,水的温度可达40℃,每晚可供一个四口之家洗澡。作为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农户如果能天天洗上澡,那可是神仙过的日子了。梁老三就要带这个头,出出这个风头。

还有,关于门窗采光的计算公式,窝窝憋憋这些年了,现在才知道原来的房屋门窗小得可怜,木棂子和窗格一般大,也就是说只能透进一半的光,屋里还能不黑?刮风下雨还得用布单子、麻袋片挡起来,不然连风带雨就得灌满屋子。现在好了,有了这个公式,就可以把门窗留到最大采光度,窗扇能开能关,镶上玻璃,即使关上窗子也照样能透光。梁老三想把屋门留到最大,要四扇的,两米半宽,这样12的小拖拉机就能开进屋里,不用再担心有贼偷走,晚上睡觉舒坦,几千元的机器啊,多半个家业,搁在院子里怎能高枕无忧呢?!

梁老三的房还没盖完,我的《梁老三盖房》就写完了。自己重新看一遍,觉得写得过瘾。我把三篇合起来,起了个总名叫《老梁家新事》,发给了《大众日报(农村版)》。稿件寄走了我才发现,光顾了发稿了,竟然忘了写上我的姓名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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