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微杜渐

夜里，我和同学金路躺在窝棚里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经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这煎熬有二个原因，一个是初来乍到这香椿树林里既兴奋又胆怯睡不着；另一个是长这么大还没闻过这么香气扑鼻的香椿味，这香椿味是一种极大的诱惑，而这种诱惑就近在咫尺，伸手就可触及。

那是1971年春节后新学年开学，我刚上高一后我们班的第一个劳动周（学校有四个年级八个班轮流，每两个月一次劳动周）。学校分配我们俩看香椿，我们便相约来到学校后那一片香椿树林，看到绿树掩荫之中有一个上任同学留下来的窝棚，窝棚里除大床外，靠门安放着一张小书桌。我们将被褥、吃饭用的碗筷等生活用具拿来，就算接班了。

那些香椿大部分还是芽芽，少部分已经成为叶了。香椿芽嫩嫩的，香气不是那么大，但吃起来香脆可口，滑而不腻；香椿叶已经开始老了，闻着香味大，但吃起来有些撕扯，不如芽芽好吃。要知道，从小我们别说吃香椿芽这种珍贵的菜，就是见也很少见过，更没见过这么多。满园的香椿香浓，对我俩来说，不能不说是个严峻的考验。

第一天我们虽然被诱惑包围着，但坚持住了。第二天傍晚，金路实在忍不住了，就揪了几个香椿芽，揉搓了晚饭时我们吃。据他说，只有揉搓到一定程度，香椿味才浓才真正好吃。

但是，这事儿一发而不可收拾，尝到了甜头就不想撂筷了。第三天是集市，一大早后勤主任就带了几个人来，小心翼翼地分类采摘下香椿芽和叶，分类捆好，拿到集市上去卖。

这回找到掩饰了，因为大片采摘了，我们再采摘时不用担心害怕别人会发现采摘的痕迹了。所以这天傍晚，我们又揪来早晨采摘后树上剩下的香椿芽和叶，金路放进吃饭的大茶缸里使劲地揉搓，我站在一旁屏神静气地看着，心里总是像做贼一样地打鼓。

突然，一个身影一闪——进来了。抬头一看，原来是班主任王太安老师！我真佩服金路的临阵状态，他略微惊慌后，随即又沉住气，手下继续揉搓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王老师显然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当时并没有点破，而是闲聊了几句，就退出去了。王老师走后，金路长叹一声哎呀！可把我吓死了！我说以后咱别再干这事儿了，多危险啊！金路问，你说王老师看到没有（指揉香椿芽）？我说肯定看到了，不过不好意思说罢了。

夜里，我们巡查一遍后就躺下睡了。我俩谁都不说话，但相互都知道对方辗转反侧没睡着。而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来：“我猜想你们还没睡，我也睡不着，就过来了。”啊！是王老师，我们赶紧坐起来。

王老师进来后接着说：“这件事不来说说我总觉得放不下心。”他没有明指是哪件事，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有一个成语，是‘防微杜渐’。防微杜渐的意思你们懂吗？”稍微一顿，他接着说，“词义上解释就是在不良事物刚露头时就加以防止，杜绝其发展。你们还年轻，才刚刚十七八岁成为成年人，不管是现在、将来，都要牢牢记住这个成语，要防微杜渐啊！”

王老师就是这样对学生负责，发现思想苗头不过夜，不留尾巴到明天。虽然老师走了，但我们沉思着，一宿都没有合眼。他的话如一记重锤，敲在我们心上。从那时到现在，我一直记得老师这句话，在任何事情发生之初就努力经受住任何诱惑的考验，做到防微杜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