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
镰刀
镰刀是最幸运的。无论是高粱玉米,麦黍稻谷,只要是属粮食性的,都要被农人揽进怀里,请它吃第一口。这是无比神圣的,就像回族的阿訇,无论谁家杀牛宰羊,都要请阿訇去念经文超度亡魂,然后割第一刀,仪式进行完了,才交给本家继续处理。这样,亡灵已然升去天堂,就不会找本家的别扭了。
收获是神圣的,因此也需要有个庄重仪式。你想啊,种子入地,经过日华月润,雨露均沾,冒芽成苗伸杆吐穗灌浆成熟,经过了多么曲折的过程?!你说收就收了?多轻省!马上收割了,轻易到手的成果往往不会得到珍惜,那就要折腾折腾你。所以,收获季节是隆重的,是神圣的,是必须有一道又一道程序的,这个程序,就归结为请镰刀来吃第一口。收割,就要用镰刀,责无旁贷,义无反顾,每一束每一把每一捆都需要镰刀的刈术,完美的收获需要镰刀的奉献。即使镰刀钝了割不动了再淬淬火,也要重现锋芒;即使刀卷刃了被磨镰石再蹭去一丝,长久之后只剩片叶,仍不后悔。
镰刀是最无私的。它所吃的第一口仅仅是一种形式。即使是形式,它也舍不得,只是在庄稼根部的秸秆上轻轻地咬一下,就像接生婆用剪刀轻轻剪开婴儿的脐带,只要秸秆断了就算达到目的。小麦的整个身体一部分回归大地母亲,一部分离开地皮儿,装在车上,送进场里,献出果实,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归宿。而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后,镰刀像一轮皎洁的弯月挂在墙上,安宁地等待来年种子的重生、庄稼的成熟、收获的郑重。
镰刀是最谦卑的。它知道丰厚的收成是农人们一个汗珠子摔八瓣换来的,是大自然的馈赠,是大地的恩赐。看到大场里的柴垛,看到粮囤里的粮食粒它一点儿也不自满,因为它知道,他只是尽了自己一点儿微薄的力量,只是一刀之力,况且是自己的义务,根本用不着炫耀。它只是高兴,因为为农民伯伯出了力,他们不至于用手拔庄稼,勒得手嚯嚯地痛,甚至还要勒破流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