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常以微言之工极尽意象之美,情景交融悄然入心,信手即可拈来一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古人的弦歌雅意一路流淌,直到现代文艺小清新的笔端下,仍然值得玩味再三。诗歌中“蒹葭苍苍”不止是美轮美奂的视野景象,还是游子们心灵依附的方向,纵然解读一千遍也不会心生厌倦。今天,“蒹葭”还是一个朴素的乡土符号,她就是我热爱的家乡 —— 芦葭。
芦葭,作为地名称呼,起于何时?出自何人?恐怕不大搞得明白了,只知道在老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她就来自诗歌。蒹葭,是芦苇生长期的两种状态。蒹,是芦苇的初穗,将出未出之时;葭,是芦苇的新芽,正是初生之际。一个就要绽放芳华,一个还是萌芽,俱是由青涩而饱满,这你追我赶的,终将次第开放。蒹葭—芦葭,是以意象相通,具象相同,实为一脉,绝非牵强附会。
叫她芦葭,是因为这里很奇妙吗?有人说,是芦葭场镇的地势造就了她的独特韵味。它四周高,中间低,一条小河自东向西穿境而出,四季流水不断。水声潺潺,水流回旋,便有了大片大片的水洼湿地,喜水的芦苇芦竹得以自由生长,挤挤挨挨、郁郁葱葱,便有那各色美景轮番呈现:春吐碧芽,夏展丰姿,秋露絮影,冬余瘦竹,好似徐徐翻转的画图。这条河,人们叫她芦葭河。河上有桥,就叫芦葭桥。小桥流水处少不了车马人烟,远行客多,驻足者有,也就成了交通要道和一方乡场,连接起古时候的简州和陵州。跟随时代的进步,芦葭,现又成为成都天府国际机场神鸟飞翔的起点,联通世界。
“芦葭”的读音,时常有人读成“luxia”。“葭”(jia)并非生僻字,在《三国演义》中有个章节是“葭萌关张飞夜战马超”,喜欢看书的人是记得的。
不少初次来到芦葭的人总是说:芦葭那座桥好大哟!其实,他们说的是1973年修建的水利工程芦葭渡槽,因为气势雄伟横跨天上,屡屡被误会成芦葭桥。
据文人记述,古老的芦葭集镇并不起眼,仅有一条短街和一条小巷。街道的长度不到半里路,两端有常见的栅子门,地势高的叫上栅子,有两棵黄桷树,长得枝繁叶茂的,矗立在街道的左右两边,像是本地老百姓的保护神。街上有道观“南华宫”“文武宫”,还有茶坊酒肆等店铺,曾经也有过繁华。下栅子在芦葭桥的旁边,大致位置是今天洪哥饭店的门口,右边那条分支便是芦葭巷了,看起来又短又小,不知道能装下多少寂寞时光。
沧桑岁月太长太久,流水处或许还是当年河流,然而街道上再无古迹,彼时小桥也已荡然无存。反倒是这个不起眼的老巷子,任凭岁月羁縻,那几间老旧的房子却顽强地保留至今,感觉神奇也很忧心。记得在人民公社时期,这里是老百姓购买副食品的中心,街面狭窄、房屋低矮,每逢赶场天便拥挤不通,经常有小孩子从大人手中挤脱搞丢,于是大人惊呼呐喊,娃娃哭爹喊娘,声音大大变样,最后都淹没在人群的嗡嗡声中。奇怪的是,满以为挤丢了的娃儿都能自己回到家里来,只是虚惊一场。
芦葭一带民风淳朴,贤愚相融。四乡八里既有知书达理的乡贤野老,也有冥顽粗鲁的直筒子。如有一位名叫古若愚(音)的民间书法家,长得身材魁梧,他一向少言寡语,偏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犹如目中暗藏钢刀,与他对视有无形的压力。他家满屋子的书法字墨皆是劝善向礼的文字,笔力深透,张弛有致。偏偏有人就不把他当一回事,时常挖苦他写书练字简直没有名堂,吃饱了饭尽找些球事干。偶有学童觉得稀奇,跨进屋子一番细看。此时此刻,老爷子的脸上堆满了慈祥。
本人便在那学童之列,当时年幼无知,不晓得应该沿着好奇之心求索进取、学有所得。在兜兜转转大半生以后才明白,学问始于初心,求学者当即时求学于师。
芦葭,从历史深处走来,今向世界挥手。
不久前,在芦葭镇举办的草莓节会场上,有位外地客人说:“很高兴认识蒹葭镇的朋友们!”
在一阵愉快的笑声中,我想他是读诗的,带着浓浓的诗意而来。他的心中,已然刻下了这个源自诗歌的乡土符号:蒹葭!
蒹葭,芦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