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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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简阳的北大门是石桥古镇，古镇至今还保留着浓浓的古味。
我读过一首诗，写得很长，读毕只记住了最后一句：如果你怀旧，我给你指一个地方；如果你想念那个人，就来我这里吧——石桥！
古镇一度沉寂，前几年拉开建设大幕的时候，开发得越来越好，她也焕发出新的神采。新旧样貌交换，过程不失激烈，频频有尘烟泛起，一些动人的传说随之而来。
有一个故事，散发着淡淡的悲情，听的人感到唏嘘遗憾，讲的人平和随心，似乎把那段人生中的过往，已经像纸片一样轻松折叠好了。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有两个年轻人对改革开放的前沿广东省充满了向往，就算中断学业也要去那里闯一闯。不管家里人怎么反对，说走就要走。
这个石桥小伙，叫陈思，态度最坚决，因为小娟要跟他一起走，决心很坚定。他们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同学一场只学会了早恋，幸福生活从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开始。为了爱情，啥也不当一回事，妈老汉好一顿痛打，没用。
“就这么定了！”
“走吧！”
石桥火车站，月台从来没有拥挤过，旁边那些送别的人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催促着对方上车抢座位，都忽略了西天的云彩。
火车疾驰，眼前的景观一晃而过，看不到也不要紧，此行千里之外，到达之处是天堂！
谁知道呢，天堂居然要收费！他们下了火车才发现，兜里那点钱只够买两个馒头。不把啥当回事，啥也不把他们当回事，这下想反悔也不行了，没钱买车票。
好在小娟是个勤快的孩子，她不嫌脏不怕苦，小嘴巴儿比蜜甜。晓得馒头不够吃，又怕饿坏心上人，勇气与力气一下子都有了，她就在火车站外打起了小工。干啥呢？她妈妈教过她揉面团、调面糊，火车站外一排面上都是小馆子，生意好到爆，哪家的人手都不够，恰好用得上！
小娟上岗了，顺带给陈思找了个洗碗的活，好话说了一箩筐。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他们睡在街头。
后来，日子好一点了，他们可以睡在饭馆的阁楼里面。
但是，陈思不安分了，大好的年华，他怎么能天天洗碗呢？眼看小娟每天指挥着新来的员工，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就像老板娘，他的小心肝胀得要跳出来。
他不想待下去了，要走。
小娟太忙了，没有空闲工夫去管他的心思。老板到处开店子，每天招工人，让她整天来来去去的不得消停。一忙起来就忘了那个谁，连做梦都没有他的影子！其实，说出来没人会相信，她都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哪里有做梦的时间啊。
陈思跑了。小娟不知道。
有一天晚上，看到月亮变得很圆，小娟突然想起他来，到处找都不见人，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下来。
小娟的心很痛，她果断辞掉工作回到了家乡简阳。“我在茫茫人海中找不到你，就回到出发前的老地方等你，希望你回来，回到我的身边来。”
石桥古镇景色依旧，只是一直不见那个人。时间一长，小娟就丢了神——今生怎么过，谁来回答我？
春去秋来，几番月圆。街头游走着她孤单的身影，仙缘桥上，印着她浅浅的脚步。这座古桥，是他们相恋最早的见证，当时没有月亮。还记得那晚学校放映的电影并不好看，同学们纷纷溜号。夜色很深，街灯昏暗，小娟到了桥头便不敢再走。她回头看见了跟在身后的陈思，看到了他伸出的手，小小地犹豫一下，把手递了过去。是陈思在黑暗中拉着她一脚深一脚浅地从桥上走进了小巷，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后来，这样的情形也就成了自然，不论夜光暗淡或是明月皎洁，各自进入彼此的梦境里。
现在，明月夜，古桥上，唯余纤纤一影。
再说陈思不辞而别，像无头苍蝇一般流浪各地，直到身无分文了才醒悟到，他的过错太严重了。这时候想回到小娟身边，已无法鼓起勇气。还发现除了洗碗，他什么都不会。于是，只好将就着，有一天没一天的四处流浪。最后心一横，回了四川。
陈思连家都不回，因为没钱，他就留在了成都，流落在九眼桥，混迹于小饭馆，洗碗、切菜，忙到没有时间想家、想谁。几年的光景悄悄而过，他当上了炒菜师傅，被跑堂小妹巴结到了麻木的地步，两人也就住在了一起。
电视里面，广州火车站一变再变，已经看不到先前的样貌和那些小馆子了。依稀记得，广州上空的月亮又大又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月亮，就跟哪个人的眼睛一样。是谁呢？哦，想不起来了。
他不是真的想不起，离家以前的情形哪会忘得干干净净呢？他还记得笔记本上那一句娟秀的文字：“不是那么好的人，怎会有那么真的情？”
对了，是小娟。那个常常走进他梦境中醒来后却无处可寻的人，你在哪里？可惜，我已没脸再见你！
陈思终于想通了，也回到了石桥。古镇的变化不太大，房子、街道、小桥，跟那时候差不多。虽然满街都是陌生人，然而足迹所至，俱是亲切。
他想住上一晚。离家几十年，遗忘得太多太多。他都秃顶了，面相苍老，实在不该跟老家隔得太远。毕竟，他是闻着古镇的气息长大的，这份气息一直都在，他愿意沉浸到其中，回忆，回忆……
没想到，老家的月亮也是这么圆！他走上街头，去看那条江，去看江对岸新修的高楼。月光下，一条银河温柔地向前流淌着。高高的堤岸上，人流缓慢前行。他站在仙缘桥上，触摸着风化很深的桥头石，记忆一点点打开，有一个人的影子从脑海中轻轻走来。
明月、古桥、纤纤一影。
桥头有一幢很旧的房子，那天房子里站着一个人，看到在桥上走来走去的他，她下了楼，来到了桥上。
他已背转身，轻轻的离去。前面有个人，喊了他的名字。
她，停下了脚步。借着月光，以目相送。
时有明月，谁曾在意？
时有古桥，谁曾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