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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落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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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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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之哀曲

雨之哀曲

王丹

秋风萧瑟,旧墙斑驳,细雨绵绵。

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仍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养老院的庭院积满了水。吴奶奶奋力睁开眼望望阴沉沉的天空,又收回目光,继续望向门口。干瘪褶皱的脸上布满了期待,那快枯竭的眼眸深处潜藏着盼望……

“智明回来啦,恭喜恭喜,听说你考上了国外的学校,要攻读博士啦!”邻居大爷兴高采烈地说道,左手朝智明竖起了大拇指。智明只是淡淡一笑。

自打智明上学以来,吴奶奶与徐爷爷夫妇俩便一心关注儿子智明的学习及成绩,从不让智明做任何家务,也不让智明操心除学习外的事儿。不负二老苦心,在学习上,智明一直是他们的骄傲。吴奶奶的两个外甥自小便不是学习的料,成绩非常差。智明自然而然成为姨妈口中教育儿子的正面教材。

智明考上博,吴老夫妇心里乐开了花,最后将所有积蓄拿出作为儿子的学费。不管是读硕还是读博,智明从未参与过勤工俭学,也从未做过兼职。他只需要专心学习即可。二老宁愿省吃俭用也不苦了儿子。

“吴大嫂,这回你和徐大哥可以出国颐养天年啦!”

“是呀,智明真是出息,就在国外定居啦!”

“真真是羡慕你们呀。”

吴奶奶夫妇笑得合不拢嘴,脸上洋溢着骄傲与自豪,心里充满了期待。

智明获得博士学位后便在国外定居,通知二老拿钱买房。吴奶奶夫妇欣然将城里的房子变卖,将退休金及养老金,全部拿给儿子买房。二老回到乡下破房子里居住,本想着等儿子在国外一切稳妥,便会回国接他们去颐养天年。但二老一年又一年的等待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失望。每次接通电话,智明都说忙,二老也没再多说,便黯然地挂断电话。

当邻居们再给二老送上祝福与羡慕的话语时,二老只得尴尬地一笑,不再言语。吴奶奶已经记不清过了多久才知道儿子在国外已经结婚。当得知儿媳怀孕,二老欣喜若狂。吴奶奶嚷嚷着出国照顾儿媳。最终却被儿子告知西方人不时兴这个,拒绝了。

徐爷爷病倒,县里医生怀疑是癌症,建议二老上省上大医院就诊。吴奶奶慌了,不知该怎么办,一次次打电话求助儿子,儿子只说实在太忙,没时间。吴奶奶没办法,只得麻烦外甥,向外甥咨询怎样在线预约看病。两个外甥坚决要陪二老去看病。这期间,他们忙前忙后带着二老各地辗转看病,一路关怀备至,毫无半分怨言。吴奶奶教了一辈子书,也为儿子自豪了大半生,此时心里初次萌生出宁愿儿子像外甥一样"没有出息〃的念头,最起码能够陪伴在自己身边。

窗外,墨云厚重,雷声此起彼伏。医院终是下了最后的病危通知,吴奶奶心里知道老伴儿吊着一口气是在等待着与儿子一家见上一面。吴奶奶用颤抖的手再次拨通了儿子的电话,用接近哀求的语气希望儿子回国一趟。终于,儿子回来了,但儿媳与孙子仍是未回。儿子智明是回来了,可是对二老只有简单的寒暄,便不停地专注打电话,第二天便与吴奶奶夫妇简单道别匆匆回去。智明并没陪伴徐爷爷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甚至,徐爷爷的葬礼,智明也没有出席,也没有丝毫对吴奶奶的安慰,更没有对吴奶奶今后生活的安排与担忧。

两个外甥提出将吴奶奶接去自家照顾,但吴奶奶不愿意给两个外甥添麻烦,坚持进养老院。两个外甥时常进院问候、照顾吴奶奶,总说外人照顾终归不放心。

吴奶奶的姐姐病逝了。

阴雨密布,大雨小雨交织奋力表演,奏出一首首葬礼进行曲。吴奶奶坐在轮椅上悲伤不已,看着两个外甥为葬礼忙碌的身影,她百感交集。自老伴儿去世,吴奶奶再也没有主动给儿子打过电话,儿子也鲜少打电话过来……

正暗自神伤,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妈”闯入吴奶奶的耳内。吴奶奶不可置信地抬眼朝门口望,居然是自己的儿子智明,依次进来的还有外国儿媳与混血孙子。这是吴奶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媳与孙子。吴奶奶激动得说不出话,老泪纵横。外国儿媳眉欢眼笑地喊了一声“妈咪”,孙子不情愿地叫了一声“Grandma”。

吴奶奶小心翼翼地问智明:“你怎么有空不远万里带着老婆孩子赶来参加你姨妈的葬礼?”

智明眉飞色舞地答道:“这些年我工作忙,多亏姨妈一家照顾您,我们来是应该的。”

一丝欣慰划过吴奶奶的心房。

三天后,村长给吴奶奶打电话,说是吴奶奶家的老房子将被拆,地将被占用,国家将会补一大笔钱,需要吴奶奶的相关证件与签字。吴奶奶记得村长与智明原是小学、初中的同学,非常要好,两人也多年未见,便兴高采烈地将智明回来的消息顺便告诉村长。不曾想,村长说:“四天前,我已经跟智明通过电话,将征地补钱的事告诉过他了。”

顿时,如晴天霹雳,眼泪夺眶而出,吴奶奶看着自己精心呵护长大成才的儿子,默默无语地躺下,只说自己困了,便不再言语,转过身背对着儿子抽泣起来。

晚饭过后,空气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智明终是开口提出要求,希望吴奶奶将补助的钱给自己,称自己独自在国外生活不容易,而且自己是吴奶奶唯一的儿子,理应继承这笔钱。吴奶奶年纪大了,也用不到什么钱。吴奶奶沉默,嘴唇剧烈抖动,双拳紧握,指甲陷入肉里也浑然不觉痛,用尽力气坚定地说:“钱分成等三份,其中两份给两个外甥,还有一份给自己看病及死后的安葬费,若有结余平分给两个外甥。”并要求外甥将村领导请过来做公证人。

智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愤怒地吼道:“您老糊涂了吗?谁才是您的亲儿子?”

天色渐沉,雨已蓄势待发。吴奶奶不停地咳嗽,久久才平复,虚弱地怒斥:“你是我呵护养大的亲儿子,你读博,我跟你爸二话不说将所有积蓄拿出来;你买房,我们毫不犹豫将房子卖了回农村老家住破房子。本想着可以陪在你身边,本想着我跟你爸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但这些年,你回来过几次,有说过一次要接我们去住吗?甚至你爸爸生病住院,让你回来,你迟迟不回,连他的葬礼也没有来。我孤身一人,你有想过我今后怎么过吗?你没有,你只顾着你自己。现在有好处了,就火箭似的赶来。”

大滴大滴的雨前仆后继地砸向地面。吴奶奶顿了顿,好似鼓足勇气般喊道:“从今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泪水也掩盖不了她眼里的坚定。

儿子一家再怎么央求,终是没分到一个子儿,便愤然而去。

两个外甥坚决不要吴奶奶的钱,皆说照顾自己的姨妈是应该的。吴奶奶拗不过,只得悄悄立了遗嘱,私底下请公证人公证。

两个外甥仍然时常到养老院,如往常一样探望和照顾吴奶奶……

秋风萧瑟,旧墙斑驳,细雨绵绵。身体单薄的吴奶奶坐在轮椅上凝望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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