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丁强的头像

王丁强

鲁迅文学院学员

文学评论
202303/18
分享

“潘金莲”的上访之路

刘震云推出的长篇新作《我不是潘金莲》,这也是茅盾文学奖作品《一句顶一万句》的兄妹篇。后者是兄,因为他讲述了一个男人所面临的人性不可沟通的困境,他找不到与他说话的人,而前者则更进一步,讲述了一个女人发现理解的艰难,她找不到相信她话的人。《一句顶一万句》是一个缜密,值得剖析的文学文本,绵密的语言却叙述了难言之隐的疼痛,用形而下的底层生活提炼形而上的人性孤独之本。而《我不是潘金莲》则像一个具有轰动效应的社会学文本,通过李雪莲的二十次上访,从村里琐事到官场文化再到政治格局,社会各个层面通过这样一个执拗的村妇被串联起来,这样处理的好处是故事具有无比的可读性,加上刘震云本身叙事的流畅、简洁,这部十八万字的作品完全可以在一个下午读完,而缺点在于读者可能因此忽略到背后的复杂性、深刻性,他们仅仅把这当做一则被放大、文学化的社会新闻而津津乐道,却不去反思。小说里每个人物都有自己正当的理由,但触碰在一起,则形成了一则破坏公共秩序的不稳定事件,究其原因,是当下中国发展的复杂性,中国人依然处于无法沟通的困境,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却造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

评论家孟繁华曾提出“乡村文明的崩溃与50后的终结”,文中点名批判了很多50后知名作家沉湎于乡村经验,而逃避对当下发言的创作局面。刘震云则不同,他对当下中国现实有最敏锐的观察与体味,《我不是潘金莲》里,刘震云抓住最热点的“上访”问题,李雪莲早就超越了小白菜喊冤的阶段,而是利用“上访”制度对国家机构的不作为进行层层批判。作者没写上访的艰难,而是写她之所以上访,正因为各级行政机构里存在着忽视人民真实意愿的情况,李雪莲背负的已不再是自己的离婚案,而是为整个“人民”的群体利益奔走,荒诞地将一件小事折腾成一个大事故。这其中有她自己的执拗,也有整个制度的缺陷,但作者并没做出简单的二元判断,而是描绘了造成这个荒诞局面的复杂性,既有村妇李雪莲借假结婚生二胎欺骗国家,也有不同官员为了自己的官职稳妥而糊弄群众,小说里的人物没有好坏之分,他们都遵循自己的生存逻辑,繁衍后代或者官路通达而做出选择,但复杂的中国现状使得整个事情满拧在一起。刘震云企图呈现的正是这种微妙,这是用奔放、浮夸的抒情语言说不清的,他选择用简洁、幽默的语言依托一个生动的故事智慧性地呈现了当下中国的现实,揭露了这个时代这个民族的隐疾。

刘震云是个喜欢创新的作家,在同辈作家里存在着重复自己,把单一经验反复、多角度描写的情况下,他选择挑战自己。中国当代文学并不缺乏技巧与真知灼见,缺的是和当代社会节奏的一致性,社会在不断变化,而作家却抱着固有的成规,不是返回古典境遇歌颂乡村生活的闲情逸致,就是用十九世纪现实主义手法粗暴批判现实,做简单的二元对立判断。如何迈开轻盈的步伐跟上当下复杂现实的节奏,就成了读者所期盼的。《我不是潘金莲》里刘震云采取了新的尝试,他写了史上最长的两篇序言“那一年”和“二十年后”,十七万字写了李雪莲二十年的上访之路,而史上最短正文却只有一万字,写了被开除县长公职的史为民卖猪肉,为了打麻将从北京假借“上访”之名在最繁忙的春节时段骗到了一张回家的卧铺车票,这个本是给民众声张正义的制度在当下已经变成一种回家的计谋,而利用这个制度的漏洞者正是曾经制度的维护者县长史为民,他也是二十年前李雪莲一案中被撤职者,如今他用态度的荒谬来对付制度的荒谬,这是中国人的一种消极抵抗策略,刘震云用幽默而荒诞的手法轻松触及到了社会的底线。

《我不是潘金莲》在刘震云的创作谱系里,第一次采取了女性作为主人公,除了苏童、毕飞宇等南方派作家,北方派男作家很少有可以描绘好女人的心智,因为女人总是习惯在矛盾中寻找生命的意义,李雪莲即赞同传统的多生儿育女的观念,不惜为了超生而假离婚,又为摘掉扣在自己头上传统坏女人“潘金莲”的帽子而多次上访,既聪明地剪掉自己的长发,怕打架时被人抓住头发攻击,又盲目地信了赵厨师的谎言,让他上了自己的身,她有民间的小智慧,却缺乏了做人通达的大智慧,直至最后得知苦苦离婚了多年的前夫秦玉河死亡,她放声大哭,这哭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而难过,而是因为就此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上访、讨个公道已经支撑了她生活的全部,她甚至需要靠自杀来消解以后生活的虚妄。她的坚定、执拗可以通破警察的层层包围直通人民大会堂,而坚定的原因却是讨个“假离婚”的说法,这不得不说是女性这个角色在小说里的一种荒诞、悲哀的展现。刘震云对女性形象有开拓,却仍显得观念先行,深度还有待进一步开掘,并且应该考虑用戏剧情境下的女性来承载社会复杂性,是否太过沉重?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