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去了一趟绍兴,算是重逢。绍兴与扬州,同处长三角,都是首批历史文化名城、运河之城,城市特质有许多共同之处。
从旅游层面来讲,两地略有不同。扬州旅游靠“瘦大个”(瘦西湖、大明寺和个园)门票,绍兴旅游业则侧重做大做响“鲁迅文化”。五年前,鲁迅故居和纪念馆还收门票,如今都免了。单免了,旅游收入不减反升,故里老街打卡者接踵而至,“鲁迅饭”越吃越香。单这点,扬州缺乏的不是名人文化,而是挖掘。异曲同工的是,扬州辖下的高邮,这几年做得不错,把“汪曾祺饭”炒得风生水起。
鲁迅故里的景点不仅免费,服务时间也向两头延伸,满足了旅行者赶早趁晚的需求。沉浸式老街旅游,不仅能让人身临其境,还能让人从体验到留下来,吃、住、行、游、购、娱诸要素便调动了起来。在大小咸亨酒店里,总能听到“孔乙已”的声音“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白天公干,晚上故地重游,八点半闭馆,算是头次遇着好事。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再到乌篷船,最终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古街一家酒馆宵夜。几个小伙伴,一坛绍兴黄酒,点了几道菜,还有不喜不舍的茴香豆(少了,便缺了一份味道)。夏夜,不习惯黄酒,啤酒撸串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其实,喝黄酒,得学孔乙已,温着喝。炎夏,温酒是不合适的,孔乙已站着喝酒应该是个微寒的日子。此时,若窗外飘着雪花,黄酒加生姜枸杞温一温,三五同道,兴许能喝出醉吟先生当年的意境:“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喝酒,微醺甚好。在月光里深一脚浅一脚,仿佛与鲁迅很近,于是先生笔下的阿Q、润土、祥林嫂、孔乙已、华老栓等人物不时与你挥手致敬。入戏太深,不禁悲从中来:以前读不懂鲁迅,读懂了,仿佛成了书中之人。
同样是夜游,绍兴之诸暨。当地人将西施与范蠡的爱情传说演绎得有鼻子有眼,很是佩服诸暨人真会来事。身处西施故里,难免想起“红颜祸水”“东施效颦”的词语。然而,让身不由己的弱者“红颜”背负“祸水”之罪名,是否为过?“祸因美貌起,罪在帝王身”,是否更为确切?为此,东坡先生曾悲叹“自古佳人多命薄”,多为同情。曹先生借黛玉之口亦叹:“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似在陈述,又像自言自语:东施白头尚在,西子身在何方?
提起“东施效颦”,生活中的例子比比皆是。一如刀郎所唱:“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那又鸟不知道他是一只鸡”。
话说用餐,店家会向你力荐当地的特色菜,诸暨也不例外。于是,有幸品尝了“西施豆腐”。不知西施当年是否做过豆腐,抑或卖过豆腐?不得而知。鲁迅在《故乡》一文中称卖豆腐的杨二嫂为“豆腐西施”,确有此事,有文为证。将“豆腐西施”颠倒成“西施豆腐”,这不由得让人不得不佩服诸暨人对美食文化的标新,对“鲁迅饭”的深度开挖。
人手一盅的西施豆腐,主料嫩豆腐,辅料木耳、肉末、笋等,以鸡汁肉汤烩煮,再用葛粉勾芡而成,汤宽汁厚,别有风味。
如果说,扬州文丝豆腐追求的是一种精致的刀功;那么,诸暨西施豆腐则追求一种主题鲜明的口感。
古越西施,穿越千年,在善于经营的浙商眼里,活成了一道风景,吸引八方宾朋。
品了西施豆腐,还有一味小吃叫“次坞打面”。一根擀面杖,长约一米五,一头固定桌边,另一头探过桌面,杖下置坨硬韧的面团,单手或双手下压,最终将其压成一张桌皮。这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压出来的面筋韧滑溜,折叠,刀切成条。一锅一碗,配菜有粗切如条的蛋皮卷肉、猪肚、豆芽、茭白、雪菜等,售价30元起步,加菜另算,添个大排5元,美味、实在、耐饿,中午一餐,经七个小时车程,仍不见饿。
联想到:高邮面,二两面加荷包蛋,5元左右,平民消费,好吃实惠;氾水长鱼面,养胃提神,售价15元至20元,在宝应算得上奢侈了。无论高邮面还是氾水长鱼面,在售价上,与次坞打面相差悬殊?我想,配料是一个方面,大概中间还隔着一个故事吧。你听诸暨人这么说,明太祖朱元璋未称帝前,南征北战,途经诸暨次坞,吃了此面,来了精神,赞不绝口。如此一说,次坞打面便有了600多年的辉煌历史。再说,身边的扬城东园小馆,自诩百年老店,面条5.5元一碗,价格亲民,若与次坞打面相比,似有“王婆卖瓜”之嫌。
其实,次坞打面与我们小时候吃的手擀面并无大异,只是擀面杖短了些,尺许也。由此可见,吃面,吃的也是一种文化。
重逢绍兴,总得写点什么,如此趣说,亦作乱弹。